原來,這就是禍害對待陌生人的态度。
她得他善待太久,竟然忘了秦或還是衆人口中喜怒難測的容王爺。
現在叫她過去,也不過是因爲不想讓太皇太後起了疑心,心中太過明白,面色不由得蒼白了幾分。
也好……
就當從前那些善待從未有過,也好……
她邁開步,朝着他離去的方向走去。
或許是她面色實在不好,王公公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段路,不經意一般開口道:“太皇太後這樣喜歡姑娘便是因爲王爺從未這樣歡喜過一個女子,佳期可待,便叫我們這些做奴才也跟着一塊高興了。”
身後幾個小太監機靈點頭稱是,卿甯卻心下發涼,禍害的歡喜,她還是消受不起。
見她不語,幾人皆是一陣尴尬,王公公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兩人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到席間的時候,太皇太後正同秦或說着話。
“卿甯到底是個女兒家,你得多讓讓她……”
他坐在身側,眉目溫和,完全不似方才對着她的時候。
一桌子的精緻素齋,小翁主坐着在一旁,招呼道:“皇嬸。”
祖孫三人坐着,倒是不見景新長公主的影子。
卿甯上前,正想着挑一個離秦或遠一點的位置,便看見太皇太後朝她招着手。
“卿甯過來,到哀家這裏來……”
隔壁就是秦或,卿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隻當做完全沒有看見他轉瞬便變幻無常的面色。
太皇太後把她往中間的位置一放,和藹笑道:“小兩口就是要坐一起,才叫人越看越歡喜。”
這就直接晉級到小兩口了?
卿甯聽得心下一震,身子一斜,微微倒在渾身溫涼那人的肩上。
氣息相撞,秦或的剛伸出手,她便強撐着坐穩了,朝着太皇太後笑笑,卻不說話。
老人家還做着佳偶天成的好夢,殊不知這一雙璧人坐立成雙,心下存的卻是天南地北各自飛的心思。
小翁主見情形不對,連忙端着一張明媚笑顔出來打圓場道:“太奶奶,這道菜是新品您還是趕緊嘗嘗,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連忙示意宮人給太皇太後布菜,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逼婚在這種時候也實在不合時宜。
一桌素齋也能做的精緻無雙,絲毫不必那些所謂的山珍海味遜色。
“是不錯。”
太皇太後淺嘗了一口,手中玉筷剛放下,便朝着秦或打了個眼色。
卿甯坐在兩人之中,便是眼角餘光也看得真切,一筷子綠色蔬菜夾到她碗裏。
秦或卻也沒有多說一個字,好像方才的動作根本不是他做的一般。
席間人和侍候的宮人的目光都望向這裏,她低頭扒飯的動作不免一頓。
小翁主看得真切,笑吟吟說着稀奇古怪的事兒哄着太皇太後甚是開懷。
這下子,太皇太後起碼是沒空再逼婚了,卿甯默默把東西都吃了,佳肴入喉,從始至終都全然食之無味。
秦或用膳也一直優雅沉靜,偶爾目光不經意落在她這邊,很快就又轉開了。
她有些察覺到異樣,擡頭望去了,那人出了眸色半斂,一切如常。
卿甯開始盤算着,等到從這長明宮出去,也許等不及張賀過來,便要把提煉千帆盡這事提上日程了。
既然一切都已經挑明,她也沒有在留在永安城的必要。
席間,即便是這兩人都不出聲,笑顔明媚的小翁主也能把氣氛搞得十分活躍。
太皇太後笑的皺紋生花,忽然停下來道:“你們兩個都這樣不喜歡說話,萬一哀家的玄孫生下來是個悶葫蘆可如何是好?”
卿甯聽着這話,簡直要一臉蒙蔽。
鳳眸不自覺看了秦或一眼,這禍害的兒子會是悶葫蘆才怪!
至少也是個腹黑葫蘆!
小翁主看了秦或一眼,身子很自覺的往後退了退道:“太奶奶,皇叔話多的時候才不會給我們看呢。”
擠眉弄眼的指了指卿甯,殿中人皆是心知肚明。
太皇太後這也是揣着明白當糊塗,這小兩口越是鬧别扭越是不能當回事。
卿甯回想了一下秦或話多的時候,還真不是一般的怪異。
一桌人正說着話,秦或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片刻後有宮人托着食盤,行了個禮,便徑直放到卿甯面前。
小翁主大刺刺的站起來瞧,癟嘴道:“這是什麽,太奶奶怎麽還給皇嬸吃獨食呢?”
“這可不是哀家偏心。”
太皇太後聞言,笑着推脫道:“小四這是什麽?”
這一問,卻讓人衆人都知曉,這個容王爺給她弄的獨食了。
三寸大的一個煲,還沒開蓋就已經是香味四溢,秦或伸手親自給她掀開。
語氣淡淡道:“香焖兔肉。”
卿甯面色一陣變幻,還沒有開口。
小翁主率先跳腳,“什麽!皇叔你竟然真的宰了我的兔子,讨皇嬸歡心。”
秦或淡淡瞥了她一眼,這一聲指責道最後,徒然變得無力起來。
這一桌素齋裏,出現這麽一道突兀的兔肉,卿甯的手中的筷子都握的有些不太自然,便輕輕擱下來了。
王公公抹了一把汗,連忙上前解釋道:“這一道菜是禦廚靜心研制的,用的是素蘿蔔雕琢成兔形香焖而成,滋味可不比真兔肉差半分呢。”
小翁主松了一口氣道:“還好……”
後庭裏,她不過同小翁主開了句玩笑。
這禍害真是……
一時有些無言以對,卻是沒有提筷子的興緻了。
秦或墨眸幽幽看了她一眼,起身告辭。
這一場飯吃下來,卿甯如坐針氈,終于聽到這一句連忙跟着站了起來。
卻聽太皇太後笑道:“卿甯便留下陪哀家幾日吧。”
她一時有些微楞,鳳眸便不自覺看向了秦或……
他微微點頭,開口道:“好生侍候皇祖母。”
說罷便起身離席而去,飄揚的衣角很快就消失在了殿門之中。
語氣自然的像是在囑咐自己的小妻子,卿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接受了這麽一個突如起來的變故。
早就該知道這頓飯不是那好吃,離開永安城也不是那麽輕易的事情。
到最後,她還是留在了長明宮裏陪太皇太後。
張賀還沒有回來,以她現在這樣的情形也不可能強行使用九重星火,呆在太皇太後身邊怎麽也好過這幾日還要對着那個禍害來的好。
小翁主對此倒是很開心,兩人年紀相差不大,又十分佩服她居然和容王相處了這麽久還活的好好的。
午後陽光暈染,卿甯一個人站在廊下發呆。
“陸二小姐,太皇太後還沒起,要不老奴帶您去禦花園散散心?”
王公公見狀,走上前問道。
一連住了三四日,太皇太後的老年生活還算是安逸,抄抄經文,插插花,時常拉着她唠唠嗑。
她受了太皇太後的渲染,開始緩慢的生活,除了不見那禍害,一切都顯得十分的自然。
廊下宮人們輕聲輕腳的走過,她朝着王公公點了點頭道:“謝謝王公公,我自己去就好。”
也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麽明顯,這些人多多少少都看出了她和秦或的不對勁。
隻是誰也不知道這背後,是她和他協議好的離别。
朝霞有些炫目,她迎着微風邁步而出。
身後小太監提醒道:“陸二小姐,您走錯了,這一條才是去禦花園的路。”
她卻不甚在意道:“沒關系的。”
其實并無所謂去那裏,這雕欄花柱的皇宮,何處不是風景。
素衣走了遠了,小太監才在身後摸着後腦勺道,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王公公看着,忽然長歎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好……”
那位主子雖不來,卻總有影衛往這邊打探,來來往往的也不躲人,問的再多,哪比得過自己親眼來看。
“這樣一個避而不見,一個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是爲難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