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終于經受不住力道,癱倒在地上,哭聲問道:“皇叔!您怎麽能這樣不講道理?”
卿甯其實是很想補一句,這禍害從來都不講道理的。
奈何這眼前人雖然面無表情,但眸色實在是有些吓人,當下便閉嘴不發一聲。
“你大可去你父皇面前告狀,正好本王也想問問皇兄,本王的夫人如何就成了賤人?”
秦或開口,全然沒有半點溫度,一瞬間便叫人如墜冰窟。
安怡當下也不敢哭了,王公公上前一扶。
低聲道:“快走吧,公主。”
這老人精說話想來都是恰到好處的,她又看了一眼徐然,卿甯靠着大門站着,想必也是家醜不可外揚,當即拔腿就跑了。
卿甯聽着,頗不是滋味。
明明一眼也不看她,偏偏讓人覺得一個字也沒法落下。
下一刻便看見他的墨眸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間就覺得十分的不妙了……
徐然上前向說些什麽,剛一開口“容王……”
秦或面色淡淡,也不理他,拽上一旁的卿甯便往長明宮裏走。
這一手握着實在太緊,她身上半點氣力也沒有,被他這麽一拉又險些整個人落入懷中。
徐然欲跟上,剛一動便被王公公攔下了,端着一張幾百年不變的笑臉道:“徐侍郎這麽形色匆匆,衣冠不整,來長明宮可是有什麽要事?”
一直到殿前,他一個字也不開口,隻明顯的冷着一張臉。
叫一衆宮人們看見他紛紛低頭避開了,卿甯一開始還掙紮了兩下,後來發覺根本沒什麽用。
幾乎整個人的重心都落在他身上,想着徐然還在宮門口被人刁難。
忍不住開口道:“那個……禍害,真不關徐然什麽事……”
幾乎是她剛一開口提徐然,秦或的面色就更加不善了。
剛好到了殿門前,他一把攬住她的腰身,低聲道:“再提一個徐然試試!”
和他相處百般躲避,怎麽換了徐然就這樣親近自然了?
卿甯緘口不言,她剛才這是在解釋什麽?
原本的想法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竟然還……
想着這禍害剛才都沒有爲難徐然,她再提這事簡直是給原本什麽都沒有的兩人都添加一些令人生疑的東西。
掀簾的老嬷嬷卻是笑了,朝着殿裏禀報道:“回太皇太後,容王是去接陸二小姐去了。”
這一雙璧人姿态親密,縱然面上神色都有些道不清的東西,卻絲毫不影響養眼程度。
殿裏傳來爽朗的笑聲,秦或有些微寒的臉色也在跨過那扇門之後,明顯的緩和起來,攬着他的姿勢雖然親密,卻一句話也不同她說。
卿甯想,這禍害大約是有些不高興。
又不好當着太皇太後的面上發作,這樣強忍着,也不知道會不會把這家夥給憋壞了。
她沒有迎來想象中的狂風暴雨,心下那點複雜的小心計自然也沒能用上,明明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她卻被這樣的秦或給弄郁悶了。
“卿甯啊……”
四周宮人抄襲着書卷,太皇太後盤坐在殿中,華發又添幾許,人倒是還是精神的緊。
見她來了便放下手中的經卷,含笑招呼着她過來。
她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在秦或懷裏溫涼了好一些,才降溫了一些。
見到這和善的老人,她回之一笑,卻着實沒有邁出步子的氣力。
“你好生在這呆着!”
秦或夾帶着卿甯往旁邊的墊子一送,廣袖飄揚做了掩蓋,她整個人便跌坐下去,爲免被人察覺出什麽異樣。
連忙端坐穩了,擦了一頭汗,當做身體并無異樣。
整個人卻跌的有些找不着北,用這樣大的力,看來這禍害是真看她不順眼了。
不免擡眸看了秦或一眼,後者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表情一般,同太皇太後道:“皇祖母,我還有些事,讓她在這給您抄無塵錄吧。”
說罷,太皇太後一手附在卿甯手上,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抄無塵錄?
這算是什麽事,卿甯一句話還沒說出口,那人已經已經衣袂飄飄的出殿去了,離去的空氣似乎還帶着幾許寒涼的溫度。
從始至終,竟是不和她說一句話。
卻把人丢在長明宮,陪着太皇太後。
卿甯櫻唇微張,卻到底沒有發出聲來,難道還能在這時候叫住這禍害,既然沒法解釋就還是不要解釋的好。
她面色不太好,雖然比剛才在安怡馬車上的時候好了許多,但還是有些不正常的發紅,太皇太後的眼睛已經不大好了,大約也沒有看出什麽來。
也或許,是覺得小兩口相見,難免有些令人臉紅心跳的。
她低頭翻着一本無塵錄,裝模作樣的看着,其實半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許久不見,卿甯倒是清瘦了不少。”
太皇太後端詳了她一會兒,這樣說道。
卿甯翻書的手停在了那裏,不問她消失這段時日去了那裏,也沒有什麽客套的官方話。
隻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你瘦了,卻讓她沒來由的心下微動。
開口道:“謝太皇太後關心,隻是最近天氣熱了,吃不太下。”
她這樣解釋道。
“這怎麽行,啊景近來弄了幾個挺有意思的素菜,等宮人學了放兩個到你那去。”
卿甯擡眸一看,才發現對面靜坐着正是景新長公主。
本來再加上禍害,正是她們一家子團聚之時,她這麽忽然插進來倒是有些突然,又不好決絕老人家的好意。
便淡淡道:“謝謝太皇太後好意……”
“你瞧你,出去了一趟回來怎麽還便這樣生疏起來。”
太皇太後笑着責怪道,檀香袅袅在殿内蔓延,是令人靜心安神的問題。
卿甯的目光不自覺又落在了秦或離去的方向,怎麽也想不明白,他現在這樣的态度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鳳眸微茫着,旁坐殿中,分明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幾個老嬷嬷的看得分明,笑着遞了個顔色。
太皇太後笑道:“也是,這女兒家總要娶進了自家門,才能更爲親近。”
誦讀的最爲認真的景新長公主淡淡的露出一絲笑意,“祖母所言極是,也不知小四何時才能了了你這一樁心事。”
殿裏老人都笑了開來,卿甯的目光卻依舊落在那個地方,神色頗有些恍惚。
太皇太後道:“隻是不知道這姑娘什麽時候……”
話鋒一轉,衆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她身上。
“陸二小姐……陸二小姐……”
身側宮人連喚了她好幾聲。
最後加重了音量一句“太皇太後在同您說話呢!”
“啊?”
卿甯這才恍恍惚惚有些回過神來,鳳眸頗有些不解。
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哪裏還能聽清這些人都說了些什麽。
問道:“太皇太後方才說了什麽?”
一衆人樂不可支的笑開,景新面上淺笑,直接問道:“祖母問你,何時才能正式入秦家門?”
長公主遁入空門多年,鮮少在人前露出這樣的笑意。
卿甯回想起來,大概秦家人都有這方便的共同點,而且每次笑的時候,都會給她帶來一種新的尴尬點。
比如……逼婚。
當初,會和秦或交易訂婚,就是因爲兩廂都利益分明,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她一直覺得,這一場交易隻是她和秦或兩個人的事情,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她想的過于簡單。
千帆盡到手,清除秦或身上的餘毒指日可待,而她也身險其中。
到了現在,真能如她最初所想的一樣,撒手而去嗎?
卿甯扯了扯嘴角,一時身上的烈焰之氣都比不上心中煎熬。
殿下靜谧半響,終于聽到她的聲音淡淡道:“萬千随緣,一念自在。”
她手指剛好停在無塵錄那一頁那一行上,無言之際,便這樣讀了出來。
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這一句可不就是她和秦或之間最好的結局。
一時殿裏的人神色有些微妙,太皇太後和景新長公主對視一眼,心下便明白了許多。
這一趟出去,兩人回來之後,明顯便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秦或喜怒難測,卿甯又何嘗不是打死不說的那一類。
景新收回目光,淡淡在手上書卷上折了一角遞給她,然後淡淡道:“祖母,時辰差不多了,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