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這人形容音貌都是她熟識已久的模樣,卿甯真要懷疑他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永安城裏幾人不知這位徐大人向來是最重禮儀之人,堪稱北溱新一輩楷模的人物,這麽不顧儀态直接沖進别人煉藥坊的事情,大抵也是第一次做,滿場皆驚的表情足以說明。
短暫的愕然過後,她逐漸恢複了正常,從他懷裏淡淡退出。
應聲道:“我很好,有勞挂心。”
徐然眼眶微濕,手上的動作停頓在哪裏,任由她的氣息一點點從懷裏遠去。
死别之後,即便是故友相逢,男女之間做出這樣的舉動已經算是出格了。
他将微顫的手掌收回袖中,年輕男子的面上因绯紅的衣袖染上一層紅暈,緊接着他往後退了一步。
是既禮貌又不失親近的距離,“回來就好。”
千言萬語到了最後,就隻剩下這四字而已。
“徐侍郎,您……”
後面剛走沒多久又折回來的方裕見一屋子的人站在這裏,話也就咽回嗓子裏。
他那邊剛囑咐下去不要把閣主回來的消息透露出來,不曾想這一位竟來的這樣神速,反而叫人措手不及了。
“侍郎?”
卿甯的目光落在徐然身上,绯紅官袍在北溱是略微高級一些的官員才有資格穿的,一個多月不見,眼前這位顯然不是官職低微的永安令了。
“我許久不在永安,忘了恭喜你升職了。”
她簡簡單單一句恭喜,沒有摻雜任何的異樣情緒。
反倒叫徐然有些不太自然起來,周圍人很自覺都自行退散了。
階梯口還隐約聽見有人輕聲道:“這位徐大人對閣主還真不是一般的關心,這些時日來的比閣裏送貨的都勤快。”
“就你話多,閣主可是容王的未婚妻……”
說話聲被刻意壓低了,還是清晰無比的轉入了幾人耳中。
徐然面色微紅的看着她,這會兒櫻唇嬌豔欲滴,直叫人多看一眼都有些眼紅心跳。
“閣主這也快到午膳了,是不是……”留他用個飯?
方裕這樣的老人自然是點到爲止,先看自家閣主的意思。
卿甯這會兒倒是很想屏蔽那些閑言碎語的,徐然待她很好,這個她一直都知道,卻是不知在她失蹤的這段日子了,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才會讓百草閣的這些人看出有什麽不太對的苗頭來。
反正她一向都拿徐然當朋友,也是相當講義氣的人,其他的倒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的去多想。
“我請你吃飯,就當爲你接風洗塵。”
徐然搶先開口道,目光殷殷期盼落在她臉上,雖然沒有再說什麽,意圖卻是十分明顯的。
“徐大人我家小姐進來身子……不太方便……”
小丫頭見她一直沒有開口,上前委婉的拒絕道。
隻是話還說完就被他反問道:“身體不适,是不是上次哪裏留下了後遺症?”
徐然有些着急的拉住了卿甯的手,眼睜睜看着眼前人被轟然倒塌的事物掩埋,那種深深的無力感直到今日好像也沒有淡去半分。
即便這眼前人無比清晰的站到了他的面前,還是十分的有真實感。
卿甯擡眸看他,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手被他握在那裏,下一刻徐然反應過來什麽似得,連忙松開,有些支吾道:“你有哪裏不舒服,還是趁早讓大夫看一看的好。”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一時不知落在何處。
方裕一下子有些吃驚的看着他,這真是那位短短數月在永安城裏以雷厲風行之姿查封數十座暗樓接頭,被破格提升的侍郎大人,着實是有些人叫人驚掉下巴了。
“不用了,我自己就算半個大夫。”
卿甯默默的将泛紅的掌心收攏,要是她的身體是普通大夫能看好,何至于拖到現在。
“醫人者不自醫……”
他還堅持勸說着,忽然聽卿甯說道:“走吧。”
聲落,人已經朝着門口走了出來。
身後徐然還微楞在那裏,顯然沒有從方才的事情緩過來,目光有些愕然的看着她的背影。
卿甯于陽光籠罩的門框前,淡淡回首道:“不是說要請我吃飯,怎麽不走?”
剩下的兩人都有些吃驚,方裕在耳邊輕聲道:“就閣主和徐大人兩個人嗎?這恐怕有些……不妥……”
掌櫃的思之再三,還是用了一個相當含蓄的詞。
雖然閣主一向行事就不同于常人,但北溱畢竟還是個封閉的朝代,一個有未婚夫的女子和其他男子單獨出去吃飯,在以前被夫家抓到了是要侵豬籠的……
“我會跟着小姐的。”
知暖自然是知道他的擔憂的,連忙補充道。
“可是……”
方裕擔憂的表情還是沒有得到半點的緩和,隻帶一個自家的丫頭,這和明擺說是幽會有什麽區别。
旁人倒也罷了,偏生都是生的這樣招眼的相貌,徐侍郎也成了永安城裏姑娘們的如意郎君代表,自家閣主失蹤如此之久,更是人們的談論的焦點。
這要是被人看到兩人出現在一起,傳到容王耳裏那還得了。
“沒事的,就普通的吃個飯而已。”
卿甯淡淡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就算身在古代,她也從來不覺得就要完全遵行這個世界的規定,比如見到除了自家夫君之外的男子就要躲着走。
如果連正常的交流都不能有,那還要那麽多人幹什麽?
方裕悻悻應了聲“好。”
她說的話,從來是不需要别人反駁的。
徐然揚唇一笑,周身猶如春風微漾,走至她身側,兩人并肩而行。
清空朗朗,萬裏無雲,兩人的身影令人有一瞬間的晃神。
方才的話說的太快,連他自己都沒有思慮周全,等到方裕說出口,他才驚覺不妥。
卻不曾卿甯完全沒有介意那些東西,着實不同于衆。
方裕朝着知暖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跟上。
雖心無塵埃,怎奈何平地總易起波瀾。
“到了,就是這裏。”
徐然選了一個比較清幽的地方,名字叫做南屏樓,二樓臨河,環境算是極好。
地方不大卻很有煙火氣息,樓裏的人各個層次的人都有,足可見生意很火爆。
卿甯點點往裏去,他沒有選什麽華而不實的地方,說明初心未改,仍是清正廉明之人。
一進去,掌櫃的便迎了出來很是緊張道:“徐大人,我這小樓可沒什麽問題吧?”
正是飯點樓裏人多,滿座食客的目光一時都看了過來。
聽掌櫃的這樣問,卿甯不免也看了徐然一眼,這得是做了多少事才能叫人看見了都一臉緊張。
後者輕咳了兩聲道:“沒問題,我帶朋友來用個午飯。”
“那就好那就好。”
掌櫃的順着氣,一瞬間衆人又将目光望向了卿甯。
徐大人的朋友?
還是個正值妙齡的美貌女子這麽當衆帶出來的,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卿甯不免有些微汗,這會兒才感謝被扶留毀了那麽一次性,右額上那抹标志性的桃花印已經不見了。
否則以這南屏樓裏食客的八卦之光,不出半日就能把容王未婚妻和新晉的侍郎大人之事,傳的桃色十足。
就連剛脫離了緊張表情的南平樓掌櫃,也笑着問道:“樓裏位置急,要不我給徐大人空個雅間出來。”
衆人正豎着耳朵聽呢,這會兒孤男寡女的去雅間着實可以令人想的更多。
徐然目光掃過她面上,正欲點頭。
卻聽卿甯道:“不用了。”
“那二樓臨窗的位置就挺好。”
這樣坦然的态度,反而讓人覺得十分光明正大。
樓裏有人歎道:“連徐大人都意中人,這回我家妹妹可真要哭成淚人了。”
一衆附和聲響起,倒是徐然有些猶豫道:“要不,還是換個雅間……”
到底是他逾越了,若是因此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着實于心難安。
卿甯鳳眸如星,看着他問道:“徐然,你我之間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