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火,引起銘州城一片騷動,驚呼之後許願的街上站了一連片。
卿甯急匆匆從聽風閣上下來,面上較之平時又多了一抹紅暈。
院前空地裏,忙着放飛孔明燈的影衛們心照不宣笑着招呼道:“少夫人怎麽下來了,要不要一起給主子放個孔明燈祈福啊?”
話雖然是這麽問着,手裏的火折子卻已經遞了過來。
胭脂色的紙燈,裏面呈着火光,搖搖晃晃的從裏面透出來,乘風沖天而上,繁星燦爛下的夜空,實在是美不勝收。
一群影衛們笑嘻嘻的湊過來,平日沒什麽消遣,這會兒放上了孔明燈,頗有些停不下來的意思。
“少夫人,你怎麽想到這玩意的?還真挺有意思。”
身後的那個摸摸腦袋接口道:“我還以爲是少夫人下午燒廚房燒的不太過瘾,打算把銘州城點一個點。”
再後面的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他一個爆栗,“說你笨你還真蠢上了,要不是少夫人對主子情根深種,哪會廢這麽多心思。”
影衛們越說越離譜,對她下午的驚人之舉,頗有些銘記的意思。
“以前看見别人弄過。”
卿甯有些微汗,她連個紙張都沒裁剪過一張,怎麽都就叫廢了這麽多心思?
之前也隻不過是和十六簡單的說了一下孔明燈的原理,一開始沒有見到成品還擔心自己說的太籠統,影衛們理解不過來。
這麽臨時的弄這些東西,原本也沒想過能弄多好,沒想到禍害手底下這幫人領悟力也是驚人。
不光把東西做出來了,這數量和陣勢也是感人的很,搞得她這麽興師動衆要讨禍害歡心一樣。
事實上,除了她以外,幾乎所有人都這麽覺得。
“放一個吧,少夫人……”
就近的那個影衛又把手裏的孔明燈往她跟前推了推。
卿甯目光落在跳躍的火光上,素手微微收攏,卻沒有伸手要接的意思。
“主子要是知道這是少夫人放的,一定會很高興的。”
身旁的影衛不明所以繼續勸說道。
偌大個銘州城,四面八方都有不斷上升的孔明燈,最早的那些早已和滿天星辰形成一色,遙遠的有些看不清了。
她目光一轉,落在地上還有一些不曾折疊過的紅紙,眸色淡淡卻一下子沒有開口說話。
十六激靈些,一把将她面前勸着放燈的影衛拎過去了些。
“你傻啊,少夫人要放燈當然是要自己做了,用的着你們在這裏遞嗎?”
一衆影衛連忙笑着稱是,偷偷看了一眼有些不太尋常的反應,也就知道有些不太對勁兒。
不知道誰嚎了一嗓子,“我這裏還有好多,你們快一起過來放了。”
“都杵在那耽誤少夫人作甚?”
數十影衛都被一嗓子喊得沒了蹤迹,方才還人數衆多的院子,一瞬間隻剩下卿甯一個人。
還有緩緩膨脹到一半的孔明燈,火光微晃眼眸,地上還有大一片的原材料剩着,她靜靜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夜裏風有些微涼,她知道禍害此刻便在這聽風閣的斟酒輕酌,也知道那群瞬間便沒了蹤迹的影衛,還指不定在哪個角落等着看她動手。
但此刻,她隻是靜靜坐着沒有任何的動作,好讓微漲的腦子略微清醒一些。
她料想的沒有錯,秦或想要的那些,她一直都知道也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是現在的自己似乎完全沒有一開始,想象中的那樣淡然。
和他完成那筆交易之後,然後離開永安城,尋找屬于自己在這個異世的人生。
她的計劃裏,原本同秦或半點關系也沒,但是現在,就是她說沒有,也沒有人會信。
明知沒有任何未來可言,卻又無法割舍的,卿甯如今便陷入這樣這個怪圈裏,掙紮沉溺,卻又不得不去面對。
不知過了多久,知暖走到她面前提醒道:“小姐,夜色已經深了,您還是快些就寝吧。”
卿甯擡頭看了一眼月滿中天,還在不斷升起的孔明燈明明滅滅的搖晃着。
小丫頭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解釋道:“影衛門說今日要放燈到子時,他們對自家主子還真是忠心呢。”
她卻忽然站了起來,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坐的太久猛地站起來頗有些眼冒金星,面色卻有些微僵。
小丫頭有些不解,仍舊回答道:“子時二刻了。”
“十一點半。”
卿甯口中輕聲呢喃,之前研究了一下古代的時辰表,在末世過了十二點就算是第二天了。
那些消失在暗處的影衛這會兒的注意力應該不全在這裏了,微微蹲下身子,伸手折疊起地上的大紅紙。
知暖雖然聽不懂她說的什麽意思,看到她這樣的動作,連忙一起蹲下去幫忙,手還沒碰到那紅紙。
便聽她道:“知暖你先去睡吧。”
“可是……”小丫頭有些猶豫的頓在了那裏,夜已經深了,有些話她雖然從來不曾說過,但是身邊人又怎麽看不出來。
想了想,然後繼續道:“小姐讓我陪着你吧,我保證不出聲絕對不打擾你。”
捂住嘴可憐巴巴的望着她,以前屢試屢爽的招數。
這一次卻眼睛也不擡,直接拒絕道:“進屋。”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停頓,她其實也沒做過孔明燈,不過旁邊有影衛留下的步驟圖,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留下的。
畫得很是清晰,除了字體有些飛揚不太好認之外,實在可以算是一副很好的教學圖。
“是。”
知暖在旁邊站了一會兒,不見她有任何其他的表示,隻好輕歎了一口氣,躲在房前的梁柱下偷偷看着。
也不知道是什麽問題,明明這樣登對的人,偏生小姐總令人有一種要脫身而去的錯覺。
卿甯一邊動手坐着,一邊對比着步驟圖,上膠折角交疊……一步步都是親力親爲,做的無比用心。
十二點之前,替他放一盞孔明燈。
不知道爲什麽突如其來這麽一個念頭,身旁影衛們做好的成品也不是沒有。
大約過了二十來分鍾,一盞孔明燈終于在她手中落成,拿起其他的一些成品一起引過燭火放入其中,看着它們一點點被熱氣充滿。
手往石桌一模,忽然觸到了筆墨,滿目飛火,大抵誰也分不清她放的是哪一盞。
手随心動,提筆便在紙面上落下數字,而後閉眸合上雙掌。
“卿甯無求于己,隻願他此生安好。”
這一聲卻隻能是自己在心中說道了。
紅色孔明燈離地而起,緩緩沒入數十盞一同上升的燈盞之中,很快就連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這樣就更好了
鳳眸再張開着已然重新歸于平靜,在不看那天上飛火一眼,在聽風閣一樓随便找了間房就寝。
而這次聽風閣上,小侯爺手中酒杯飛出,打落一盞飛燈。
火光傾斜,燈盞急速下落着,看得清了卻是盞空白的。
不由得随手指道:“這盞那盞還有這個,都拉下來。”
一衆影衛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風聲,手持燈盞而來,卻無一不是空白。
當下有些汗顔道:“主子,方才少夫人的确是放了一盞有字的燈。”
秦或淡淡起身,憑欄而立伸出右手朝上,掌中氣流飛轉,很快就将上空一盞孔明燈拿在了手中。
“皇叔,你這盞也是沒字的。”
小侯爺輕笑道,大家都沒才是真的沒。
隻是笑意還沒完全散開,他手中的燈盞一轉,紅底黑字便落在了眼前,娟秀不失淩厲。
“願禍害想要的都得到--卿甯”
這話其實本就本就說不通,若是想要的都得到了,還需要什麽釋懷不釋懷。
秦或墨眸深邃,手上一松那盞飛燈便瞬間升了上去。
除了他,衆人都還沒有看清那燈上的字,便眼看着在夜空中越升越高了。
一衆影衛無力遁了。
秦或的指尖輕敲欄杆,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