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出自秦氏皇族,走的最近性子卻是相差的最遠的兩個人。
自容王走後,謝博文面上又恢複了往常的名士風範。
侍女婷婷而立,很快就又上了新茶,誰也沒有客套寒暄的意思。
小侯爺面上卻沒有半分尴尬,隻是極其自然的用手中的百折扇一指,開口道:“你!過來給謝大人沏茶。”
知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方才沒來不及跟着卿甯一同離開,這會兒在走好像又有些遲了。
她雖然不是長風侯府的人,方才被自家小姐的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虛,當下之好好乖乖照做,移步到案邊沏茶。
添水、煮茶、分杯,她這一系列動作都做的十分小心,全程連大氣也不該出,生怕就被這位小侯爺挑出什麽錯處來。
精神就不免有些高度警惕了,一向喜歡調戲她的秦暮栩這次倒是沒什麽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隻笑看着謝博文姿态文雅的飲茶,忽然說道:“這丫頭泡的茶,謝大人倒是喝的慣。”
謝家人是世人口中的文人雅士,對于喝茶等某些方面難免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追求,一開始長風侯府的茶師沏的茶,他都不曾多品一口。
反倒是這丫頭泡的,頗是習慣的飲了,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後者還未有所回答,知暖倒茶的手微微一顫,滾燙的茶水漫出不少,一時水汽彌漫了雙眼。
小丫頭咬着唇,一時什麽都說不了,多做多錯,多說也多錯。
秦暮栩有這樣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一兩句說下來,便看穿了許多常人都看不穿的東西。
這位不問朝堂事的小侯爺,從來不是表面看來隻知道風花雪月那樣簡單,否則又怎麽入容王的眼,不管衆臣揣測紛紛,還與之走的這樣近。
謝博文放下手裏的茶杯,笑道:“小侯爺府裏的丫頭真是越來越心靈手巧了。”
知暖這會兒已經平複了心情,靜立在一旁,不言不語。
“謝大人,既然說她是我府裏的丫頭,可不能反悔,君子之言當與我等不同。”
秦暮栩搖扇,面上是少有的認真神色,話總似帶着另一層話。
窗外天色漸漸沉了,侍女進廳掌燈,香風淡掃之間,燭火便一瞬間搖晃在幾人之間。
謝博文一直沒有接話,看一眼窗外道:“天色不早了,容王帶小兒入永安,下官還要先回去告知家母一聲。”
說要告辭,卻是對小侯爺方才的話顯然是略過了。
“這樣……”秦暮暮栩語氣微頓,這桃花眼少年一向愛笑,偶爾這麽沉吟一下,也頗是令人忐忑。
就在知暖低頭撿燭心的時候,指尖忽然被撩起的燭火灼了一下,剪子不經意落了地,打斷兩人之間有些奇怪的氣氛。
險些慘叫出聲,卻到底還是忍住了,美眸含淚捂着手指轉過身。
小侯爺爲難人的意思一時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擺手道:“小侯就不留謝大人了,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廳門大開,侍女婷婷道了聲:“謝大人,請!”
謝博文行了禮,不免多看了這少年一眼,“下官告辭。”目光在知暖身上短暫的停留了一刻,随即轉身離去。
知暖默默擡眸回望了一眼,又馬上低頭,捂着被灼傷的手指不出聲。
一衆侍女便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怎麽又這樣不小心,手伸出來看看!”
小侯爺忍不住上前道:“你這樣笨,難怪把你主子那樣的人都帶傻了。”
這主仆兩真是一家人,主子剛一把火燒了他半個廚房,沒多久這丫頭剪個燭心就把自己的手給燙着了。
知暖擡眼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廳裏已經沒了别人。
當下沒好氣道:“有些什麽好看,不過就是被火燙了一下,又死不了人。”
說着,就要往門外去。
人還走出一步,手就被小侯爺拉住了,這拉着手回身一轉就往懷裏帶的姿勢,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遍。
知暖整個腦袋都撞在他懷裏,準确無誤,熟練至極。
還不等小侯爺開口說一句,她先倒吸一口氣涼氣,原本就被灼傷的手指被他這麽用力一握,反而疼的更加厲害了。
知暖紅着眼睛瞪他,水眸的霧氣難以抑制的上漲起來,眼看就要落下淚。
“我……我也是無心的,叫人給你拿了藥,你先擦上試試?”
小侯爺方才對着謝博文的那點少年老成,對着這少女的淚眼轉眼便沒了蹤迹。
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拿着一小盒冰肌膏遞了過去。
知暖看着他半響不說話,略帶些粉紅的鼻子忽然抽了抽了,晶瑩的淚珠便一瞬間奔湧而下。
“你……你對我這麽好做什麽?我又不是……”
“打住。”
小侯爺立馬喊停道:“這演哭戲演上瘾了,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知暖微微一頓,那雙飛挑的桃花眼望着她,好像有看穿一切的洞察力。
随即伸出手被灼傷的手,拿過他遞過來的冰肌膏拔腿就走。
那雙小面積被灼傷的手十指纖纖,便是千金小姐也要自歎不如。
秦小侯爺桃花眼輕挑,在身後含笑輕喚:“闌珊……”
剛走到門前的那人一時停不住,險些被門檻絆倒……
剛扶住了門框,整個人便全靠那裏支撐一般。
身後小侯爺追了上前,知暖隻覺得一陣呼吸氣短,大腦空白。
心下一瞬間不知閃過了多少念頭,竟然連應該在這種時候解釋句什麽都不知道了。
小侯爺的手緩緩的便要搭上她的肩,近的幾乎呼吸可問,知暖的心跳停頓在了那裏。
而就在這時,門前忽然走上來一名美貌侍女。
含羞問道:“侯爺可有什麽吩咐?”
知暖一陣翻湧的心情,瞬間冷卻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不由得更紅了。
輕聲道了句道:“奴婢告退。”就跑了出去。
小侯爺揮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轉頭在想和她說點什麽,小丫頭轉眼就跑了沒了影兒。
一時站在門前,有些無語,卻也沒有當即去追,夜色籠罩下來便剩下了月上柳稍,屋檐下燈火輕搖。
他不由得嘴角輕揚,闌珊……
侍女在台階下等了許久,不見他有任何反應,不由得輕聲提醒道:“侯爺?”
府裏有多少美人難求他一眼相顧的,何曾有過這樣看過一個女子的背影。
小侯爺收回目光,朝她笑了笑道:“小羽,拿些酒來,我要去聽風閣找皇叔喝酒。”
侍女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不頭腦,卻還是照做去了。
小侯爺的性子從來也不比那位心思難測的容王爺好多少,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從來也不該多問。
而此時聽風閣……
三樓之上,還有一個極大的平台,小亭靜立,四周圍了欄杆。
在這普遍都是兩層房的古代,足夠算的上是高樓之上,風光無限好。
月色輕上中天,卿甯同秦或兩人憑欄而立,微風拂動衣衫,涼爽而不失惬意。
“禍害,我總算知道爲什麽那麽多人都喜歡站在高處了。”
她鳳眸輕擡,比之天上星辰還要耀眼。
秦或站在她身側,挑眉問道:“爲什麽?”
“在底下也不一定暖,還不如站在高處冷來的更好,孤高冷傲總比任人欺淩要好太多不是嗎?”
少女眉眼裏有一種尋常人都看不懂的東西,卻是極其坦然的。
秦或站在身前,微微點頭道:“說的不錯。”
暮色降臨的銘州城,燈火闌珊,街上行人紛紛頗有些盛世繁華的模樣。
“好了,該明白的我都明白了,回去洗洗睡吧。”
拉着這禍害在在樓頂吹了好一陣子的風,卿甯之前同影衛說的事到了這個點也沒有一點動靜。
總覺得和這禍害獨處有些不太自然,說了兩句話,便想着先撤,也不知道知暖那丫頭上哪了,到現在也沒個人影。
“等等……”
秦或忽然拉住她,樓下的幾十盞孔明燈就在此時冉冉升起,從兩人身側上升而過。
火光照亮容顔,絢麗了這夜色纏綿。
秦或墨眸幽幽,好像一瞬要講她望進眼底,“這是……你爲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