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下官正是她的生母的大哥,當稱舅父。”
謝博文的心理素質着實還算是不錯,面色有些微變之後,仍舊語調清晰的回答道。
聽得卿甯唇邊冷意越發上揚了後,他繼續道:“卿甯還未過門,殿下就這樣以夫人相稱,與禮不和。”
這親戚還沒認上,還先管上事了。
她實在也不知道謝家人都是什麽怪胎,當下面色不太良善開口道:“謝大人出自名門,還是不要和我這種不懂禮教的人說什麽禮法的好。”
“爲什麽?”
謝博文被她這麽忽然開口打斷,有些不明所以。
卿甯秀眉微皺,櫻唇裏剛吐一個字“煩!”
便聽見身側那人低沉嗓音的“煩!”同她重疊到了一處,便連語氣都是一模一樣的。
秦或聽罷,擡眸與她對視一眼,眼底寫着的明顯都是同她一樣的不耐煩。
兩人都不是什麽遵循禮教例規之人,從第一次聽他含笑喚夫人的悸動,到現在幾乎天天都是這樣的稱呼,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已經沒有了剛開始那種抵觸的感覺了。
這一眼對望下來,他薄唇的笑意便繃不住了,連帶着對謝博文也沒有一開始那麽冷然。
墨眸輕轉,語氣就不免慵懶了幾分,“謝大人若要說教,不妨打道回府。”
這麽直接就對着謝家人下逐客令的,除了這禍害應該也沒有第兩個了。
謝博文顯然也是極少受到這樣的對待,當下卻沒有轉身就走,轉而對卿甯道:“你外祖母年事已高,進來越發思念你母親……”
她聽得越發不悅,忍不住打斷道:“不用着急,她就快見到了。”
這個時代的人壽命都不算太長,過五十而知天命,到六七十的都算是長壽了。
用什麽思念她娘的由頭,她和謝依然長得又不像,等老太太兩眼一閉,到黃泉下再和愛女相會,豈不會更适合一訴離情。
秦或聽得忍俊不禁,有些時候她還真是全副武裝到一點也不需要他出手。
“皇嬸說的極是。”
小侯爺恰好聽到這一句,搖着百折扇端得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樣從廳外進來。
侍女掀開珠簾,身後還跟着知暖和那個七八歲的男童。
剛進來,看了清了人便朝着謝博文沖了過來,眼見隻有幾步之遙了,
卻被小侯爺一把拎着後頸的衣物,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
小短腿在半空裏死命蹬着,眼淚汪汪的喚道:“爹……”
“浩兒……”
謝博文見了這男童,面色的儒雅終于有些端不住了,“你怎麽在這?”
“她……是他……抓……抓我……”
謝浩然正被小侯爺拎着,吱吱呀呀的說不清話。
雖然隻有幾個字而已,謝博文還是瞬間反應過來朝着主座上那人道:“殿下,小兒自幼頑劣不堪,如有得罪萬請海涵。”
弄成這個樣子,顯然不是一個頑劣不堪可以說完的了。
“容王可以海涵,我卻是不能。”
這些所謂的讀書人都不是一直都說什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
卿甯今天就實踐一次,回想起來街上那時候,這小子手裏閃過的銀芒,可不是街上随便找個人碰個瓷那麽簡單。
謝家雖然清廉,但是這百年書香世家怎麽也淪落不到要靠一個小孩碰瓷來混點賠償金。
謝博文剛被她這一句話說的有些面色不佳,小浩然依舊還在秦暮栩手底下掙紮。
知暖面上也頗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忍不住上前拉着她衣袖輕聲道:“小姐,他還不過是個小孩子……”
話正說着,忽然被卿甯那雙鳳眸瞥了一眼,便有些心虛的住了口垂下頭。
如果謝博文進了前廳一開始就說這小子的事情,卿甯或許還真的無心和他計較,但是一上來就扯什麽親戚什麽祖母。
真不是一般的讨人煩,她又向來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從來也不覺得謝家人就是她所謂的親人。
因此,大可不必這樣留情。
長風侯府的前廳裏,各人神色各異。
秦或緩緩放下手中的白玉背,語氣淡淡道:“本王從來不知道海涵是個什麽東西。”
語氣平常到卿甯聽完半響之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這句着實不應該用這樣語氣,偏生從秦或嘴裏又這樣自然的不像話。
謝博文站在下座,驚愕許久之後終于張了張嘴想要說話。
忽又聽他繼續說道:“既然謝大人也知道愛子頑劣,本王就帶他回永安,好生教導。”
這最後四字卻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了,尋常人進了容王府還能有幾個活着走出的,更别說這少不更事的謝浩然。
“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被影衛邦進侯府也一直沒有任何哭鬧的男童,見自家爹爹都被壓的擡不了頭,這才意識到事情陣陣的嚴重性。
謝博文臉色有些不大好的喚道,“殿下……”
廳裏一時沒有人再開口,影衛們雖然平時比較鬧,但是在有事的時候,半點也不含糊。
小侯爺看了一眼秦或絲毫未改的面色,百折扇一點,一直鬧騰着的小子便再也出不了聲。
朝外頭吩咐道:“來人啊,好生侍候着謝小公子上路。”
聲還未落,就已經将手上的人往外頭一抛,一個極圓潤的弧度抛了出去,卻沒有傳來預想中的落地聲。
門外身影一閃而過,卿甯估摸着是哪個影衛給接住了。
謝家退居銘州這麽多年,也是頗有名望的,今天遇上秦或這樣半點不給商量的。
謝博文也是有些刷新了對容王殿下的認知,心下勉強沉住氣上前道:“那犬子就勞殿下教導。”
這麽沉的住氣?
卿甯忽然聽他這樣說,不免有些吃驚。
據她所知,謝家一直也是人丁不旺,雖然和别人家不太相同,這謝家的女兒一直要比兒子還要金貴,隻是這一輩的嫡系沒有女兒,就連兒子中年而得。
“那就要看謝大人有多舍得了。”
秦或從座上起身,卻從沒有再看他一眼。
走到卿甯身邊,二話不說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身後一圈人還有些茫然。
忽聽得謝博文在身後,保持着一派儒雅之風道:“殿下今日不至謝家,終有來日。”
卿甯忍不住皺眉,她一直都很不喜歡别人用這麽笃定的口氣說話,就好像把一切在算計在意料之中一樣。
方才說了那麽多廢話,要讓她去謝家,說到底還不是爲了這禍害能去。
而謝家除了那麽所謂的純陽之女,還有什麽事秦或是必須要去的?
那些事,她都不曾知道,似乎也不需要知道。
秦或牽着她迎着最後一絲霞光,邁步出了前廳,聽了這話腳步沒有收到任何的影響。
隻無波無瀾說道:“來日無期。”
轉眼間,兩人便消失在轉角處,樹影攢動,微風徐徐,一切都美好的有些不像話。
小侯爺笑意盈盈在廳前落座,吩咐着侍女把案上的東西收拾過遍,然後招呼道:“謝大人,還要接着喝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