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是爲了她這連半個謝家人都算不上的,之前被陸家欺壓到那種地步也不能出手相幫一下,現在要是真的找上門未免也太搞笑了一些。
衆人在爲了打斷卿甯那句要說出來的話同時,也對謝家人這次的來訪很是疑惑。
院外的人剛通報完沒多久,又傳來一聲,“主子,人已經到前廳了。”
謝家不同于普通世家,門生滿天下,又頗是清高自許,便是王侯家在謝家勉強也不好輕易拿大。
“我爹……是我爹來接我了。”
廚房門口忽然蹦出來一個七八歲的男童,腳還被綁着,手上的胡蘿蔔才啃到一半。
眼淚汪汪的,頗是滑稽可笑。
謝家的小公子?
卿甯的目光落在那男童身上,生的倒是不錯,就是舉止之間實在有些奇怪。
“呀,褲子破了,待會爹肯定又要教訓我了。”
滿院子的影衛站着,其中還有之前綁他進來的,小男童卻完全沒有看見一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被磨破的褲子上面,烏黑的眸子卻閃過一絲狡黠之色。
謝家家教甚嚴,要是有這樣男童,不是心智太過早熟就是謝家早有密謀。
入府之前,小侯爺那麽大張旗鼓的宣告衆人,把這男童帶進長風侯府,怕是也有把來人引進的意思。
男童掙紮着要把腿上的束縛也解開,卻被知暖一把按住:“老實點,動什麽?”
那男童一改對衆人的無視之色,轉而淚眼汪汪的望着她:“姐姐,我疼……”
小侯爺一扇子敲砸他頭上,“知道疼就老實點!”
那一個委委屈屈的拉着知暖的袖子,一時乖巧的不像話。
卿甯這樣在街上看過他耍賴戲弄别人的,一下子都被這兩幅面孔驚呆,目光不自然落在秦或身上。
兩人一對視,免不得又閃過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無需多言一字,兩人便并肩往院外走去。
玄衣紫衫飄揚至一處,有淡淡的重複,隻是兩人都心思都不在這上面。
卿甯心下更是郁結,雖然她同謝家人并沒有關系,但是縱容一個七八歲的幼童,當街對着她動手又是什麽意思?
這銘州城裏,從來也不是風輕雲淡地。
分明這樣有默契的兩個人,偏要在一件事上兜兜轉轉,怎麽繞不出去。
身後一衆影衛見衆,頗有些面面相觑的遁了。
小男童還拉着知暖的衣袖不肯放手,“姐姐,這裏隻有你一個是好人,你陪我一起去爹爹那裏好不好?”
小侯爺輕笑:“好人?隻有你們謝家人才是好人?”
說罷,搖着百折扇往院外去。
知暖忽然覺得衣袖忽沉,想說些什麽又說不出來,隻好面色不佳的帶着小男童跟着往前廳去。
說起來,走的最早的卿甯面色也不太好。
唱了這麽一鬧劇,面上餘溫尚在,對着這秦或已經是千頭萬緒理不清,再來一個從未有過聯系的謝家,更是頭大的緊。
廚房離前廳還有一段路,她大步往前,氣息有些微亂。
身側的秦或卻不着痕迹的把速度放了下來,忽然伸手拉住她。
“禍害,你幹什麽?”
卿甯眸色有些緊張,一時不知道他此舉何意。
指尖溫涼,墨眸卻有些幽深不見底,開口道:“你若是臨時反悔,隻管起身走人便好。”
她微楞一下,心下有些溫暖莫名的蔓延開來。
在這個世界上,她從來沒有什麽親人,這個所謂的謝家人更加不會是。
隻是各家王侯府裏都要以禮相待的謝家人,在秦或眼裏也并沒什麽不懂,亦或許可理解爲他并不想她有半分的不快。
後面的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卿甯完全不能多想。
前廳花開正好,遠遠便聞見了茶香,兩旁侍女婷婷行禮,穿過其間。
便見前廳的客座的上,有一儒生模樣的正襟危坐,見到來人,見禮道:“容王殿下……”
目光一轉落在卿甯身上,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雖然隻是一閃而過,她卻切切實實的注意到了。
廳裏的男子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無關外貌衣物如何,隻是周身的氣質就已經同那官場沉浮的陸梁桦大爲不同,廣袖青衫自有一番名士風骨。
就是卿甯原本對謝家并沒有幾分好感,真見到這人,也不免心下感慨一聲:
謝家之人,果然不負傳言。
“謝大人。”
秦或微微點頭,在上方落座,茶香袅袅之中,兩人一站一立。
無聲中卻似乎有暗流湧動,謝家退居銘州一地,官職貶至知府,縱然這天高皇帝遠,到底還是爲人臣子。
他隻這麽一聲,再沒有下面的話,好像也完全沒有要讓他落座的意思。
招手讓卿甯在身側坐下,兩旁侍女要上來沏茶,茶壺剛擡了起來。
便聽容王爺道:“茶涼了,就不要再續。”
侍女的手的頓了在哪裏,茶壺的水霧汽還在緩緩冒出,但聽得他這樣一句卻是怎麽也不敢動了。
卿甯靜靜坐在他身旁,淡淡看着謝博文站在下方,或許是出于對原主那點身世的好奇,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在這北溱國中,若論世家風骨,謝家若說第二應該也沒人敢說第一。
許多複雜的心思,在禍害的這樣一句話之後,她忽然豁然開朗起來,人走茶涼,原主走了那麽久,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也應該比這這裏好的太多。
而這些從不曾在原主生命出現過的人,同她又有什麽關系?
秦或身上似乎總有這樣的一種魔力,不管人在哪裏,總能在一瞬間将那裏變成他的主場。
就像現在,分明是在長風侯府裏,這些侍女仆從卻顯然敬畏他比小侯爺更甚,而這一切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突兀。
“殿下,如今初夏正是煮水試新茶的時候。”
儒雅如謝博文,顯然也對容王的性子不是第一天見識了,依然姿态從容的回答道。
秦或坐在太師椅上,姿态破有慵懶。
墨眸微沉道:“這麽說,謝卿是特意來長風侯府找本王喝茶的?”
話正說着,侍女從門外取新盞而入,恭謹放在了案上,便被他自行取過。
清冽泉水從壺中倒出,白玉爲杯,他指尖白澤亦不輸半分,旁若無人的先遞了一杯給卿甯。
唇瓣微揚是被人無法忽視的溫柔笑意,卿甯接的有些莫名,忙活了大半日,這會兒倒真有些渴了,小飲了一口便用盡了。
鳳眸卻有些微亮起來,淡淡道:“這水倒是比茶更好些。”
秦或含笑給她續了一杯,姿态親密的似乎完全忽視了别人的存在。
“夫人所見果然相同。”
卿甯面上微熱,一時竟忽視了謝博文。
握着水杯,素指緊收着,盡量保持語氣淡淡:“熱茶雖然好,但總有冷卻的一天,更何況是冷水,怎麽可能泡的開茶。”
目光看向謝博文,鳳眸裏不自覺帶了一絲冷意,所謂血濃于水全是空談。
後者的面色有些微頓了,早就聽說卿甯同容王定了親事,當時還引起朝野一片嘩然。
卻不曾想,這傳言裏所有人都覺得不會長久的一對人,陣陣做到一起的,竟然和諧叫人不好意思橫在這裏打擾。
沉吟了半響,他還是朝着秦或道:“家慈年事已高,希望能見一見卿甯。”
卿甯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冷弧,以爲拿老人家說事,禍害就會好說話一點?
看來這位謝大人也是遠離京都已久,很多事都不太清楚啊。
秦或聞言,面色如常問道:“令慈是本王夫人的什麽人?”
這話問的十分坦蕩,就連卿甯聽了也想鼓個掌。
謝家和謝家老夫人是她什麽人?
危急之時沒有人幫過她,在陸家舉步維艱也沒有一句過問過,現在一句想見她,難道她就要乖乖上門,伏低做小認親戚?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