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把她拉回來,護在臂彎之下,而是微微低下頭,唇角彎彎,如一刹那的昙花盛放。
“怎麽,你嫉妒?”
有時候容王的厚臉皮,便是無賴如秦小侯爺,這會兒也隻能望而卻步。
低低感慨,“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
話未說完,便感受到那人一記寒涼目光,頓時話鋒一轉說道:“這樣的皇嬸的啊!”
同時,西橫國主看着卿甯的目光變得晦暗莫名,“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麽?”
卿甯卻鳳眸一轉,轉而看向風長華,清聲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救你的小七弟!二、嫁給秦或!”
從認識這位大公主的第一天起,就不斷就陷入各種選擇之中。
如今她說出這樣的話,不僅是長公主一時錯愕,反應不過來,亦或許是兩難抉擇,她一時沒有辦法下決心。
目光先是落在那邊的痛苦不堪的七皇子身上,随即又有些微茫的落在秦或身上。
如此糾結之神色,其中滋味已非常人所能體會。
總之衆人都她這樣的話驚愕住,便是秦或看向她的目光一時都帶了幾分危險的意味。
誰允許給你出這樣的選擇了,嗯?
下一刻,她站在衆人之中朗聲道:“不想你們的七皇子這麽早死的話,就把他擡過來吧!”
她這樣毫無任何要求和條件的舉動反而叫人難以相信起來,千帆盡這樣的奇毒便是蒼發醫者也不得不說一聲素手無策,何況是她這樣年紀的。
一時場内無聲妄動,這排着隊的太醫都沒有任何辦法,這位半路殺出的容王未婚妻又能有什麽辦法。
無非是在這樣的場合,誇大其詞找場子罷了。
大公主眸色不解的看着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唇色卻越發的白了。
事實上,卿甯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回答,隻想讓這位公主殿下感受一下,這随随便便給别人做這樣的選擇題,是多麽不該養成的愛好。
西橫國主的聲音陰沉的幾乎要沒入寒涼水聲之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大公主曾經救過我一命,今日我便将這人情還她,今後相見或是不見,都沒有任何的關系可言!”
卿甯聲音清冷,此刻卻别有一番傲然之色。
就是西橫被譽爲鳳凰兒的那位大公主,此刻也不免爲之盎然失色。
“陸卿甯原來你也是這樣的人,爲了揚名立萬,不惜用别人的性命來堆積!”扶留笑着笑着,狐狸眼忽然變得妖異而豔麗,“早知你同我是一樣的人,何必這樣相煎太急?”
将她與扶留混爲一談,這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原本已經對她的話有了一些改觀的西橫國主眼底瞬間又恢複到陰沉,西橫皇室這這一群人到這樣的境地,若是有人能治好自然是從此揚名立萬,各國皆知。
如果真的出了什麽錯子,也可歸到此毒根本無解之中,畢竟這麽多醫齡長大半輩子的太醫都素手無策,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姑娘,就是真的沒救成,又有什麽理由說她的不是。
場中衆人的目光此時都唏噓起來,容王的這位未婚妻思慮如此之周全,果然也不是尋常人。
西山那頭,落日又沉了幾分,滿天紅霞爛漫,此刻也隻剩下三分之一的模樣。
卿甯站在這霞光之下,光華滿身,淡淡一笑,精緻秀麗的眉眼便在這一瞬間靈動起來。
“難道不是你同室操戈,相煎太急?”
西橫皇室的這檔子事非一日之起,能對着自己的兄弟親友痛下這樣的殺手,光這一點卿甯就同扶留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何談什麽相似!
鳳眸之中光華流轉,淡淡掃過那些人的身上。
這樣爲了減輕自身痛楚,便将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之人,可沒有一個是她的親屬。
似乎風聲都在她回眸的一瞬間,定格在了那裏。
卿甯站在目前看來,積水量最少的比武場上,聲音清澈,“千帆盡唯一的解法,便是用曾經中過此毒之人的血液與之交換,雖然風險極大,但怎麽也好過就這麽等死吧?”
扶留的狐狸眼在聽到這話的一刹那變得無比陰狠起來,越發證明了她所言乃是事實。
而當年宣氏一族,皆是因爲這千帆盡而消亡,作爲西橫皇室眼中已經死去的皇長子,大抵也不能幸免那一場毒發。
她原本隻是試探一下可能性而已,現在反而無比确信起來,扶留之所以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成就詭醫之名,隻怕也和當時的千帆盡脫不了幹系。
“隻是……”
話鋒忽然頓在了那裏。
西橫國之不禁皺眉問道:“隻是什麽?”
卿甯打量着明顯失血過多的扶留,而後十分公式化的回答道:“他身上的血,至多隻能救一個人,至于其他的人……”
便如同扶留所說,日落之後,受盡這世上所有不能言說的痛苦,然後逃不脫人在世上遲早有一天要面對的事--死。
要在這紛擾異世之中存活着實不是易事,更何況她從來不是見人就救、普渡衆人的聖母。
一片沉默聲中,那一群太醫裏面,有一人聽得此言片刻之後,從高高架起的台階摔落水中,濺起不小的水花。
許多人的目光便不由得看向了那邊,卿甯鳳眸一掃。
那個眉目俊朗的張賀便一身狼藉的站在水中,隻是身上斜跨着的藥箱卻還緊抱着,完好的護在懷裏。
此刻,目光看向她,七分驚愕裏帶着三分啞然。
“張河!”
西橫國主忽然看見了他,不免叫了他一聲。
那張賀應了聲,便抱着藥箱涉水而過,到這比武場上來,卿甯忽然想起,在這裏他還有一個新身份--葉神醫的親收弟子,西橫太醫院裏最年輕的那個俊朗太醫。
原本隻是風長華爲了方便他在璇玑城裏出入,尋了個最不容易引人矚目的身份,現在看來有些事真的是一開始就注定的了。
正如此時,西橫國主即便救人心切也無法輕易相信卿甯這樣這個一個外人,而對他的臣子卻又不同,君王之威高高在上,自然是不怕一個小太醫在這種時候敢弄虛作假的。
“她說的可是實情?”
張賀看了面不改色的卿甯一眼,眼中還帶着一絲難以确定的神色,片肯後不可置疑的點頭道:“若要清除千帆盡之毒,的确隻有這一個辦法!”
這話一落地,衆人看向卿甯的目光不自不覺的就變得驚駭莫名起來。
方才還從差點要被扶留拉着陪葬,轉眼之間就能換成放幹對方的血,這樣有仇必報的,果然是容王爺的未婚妻不假。
卿甯于無數這樣的目光之下,眉目微揚,“還有二刻鍾,國主盡管細細思量!”
“父皇!揚兒他快撐不住了!”
風長華忽然出聲,打破滿場僵持。
西橫國主的威嚴如何能讓這樣挑釁,他沉默在那裏半響不言,那邊淩亂成一片的皇子權貴們已然頻臨崩潰的狀态。
片刻後,西橫國主終于開口道:“朕給你一個機會,但是你必須要将他們治好,否則容王妃謀害西橫皇室這樣的罪名一出,北和帝也保不了你!”
秦或在她身側笑而不語,隻将幽深墨眸掃了他一眼。
頓時四周之人紛紛如感寒霜撲面,容王妃哪裏需要北和帝來保,正室夫君還在這站着呢。
卿甯的目光看向那一群早已不知将身份、假面丢到哪裏去的西橫皇子權貴們,淡淡開口。
“國主,我說過扶留身上的血隻夠救一個人!”
她這聲音并不輕,西橫國主面色發青的同時,那廂幾近垂死瘋魔的皇子權貴們,忽然紅着眼睛看向了這一邊。
連滾帶爬的就朝着這廂奔了過來,“父皇救我啊!”
“國主救我,我不能死啊!”
“父皇,我不想死!”
人還沒到這裏,已經先在半道上互毆成了一片。
既然隻有一個人能活,誰會在這種時候裝什麽兄友弟恭,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看,你的這些兒子們就是這樣的廢物,枉你當年自稱西橫第一人,機關算盡,可曾想過如此後繼無人?”
扶留嘲諷的聲音便在此刻響起。
平日裏撞成人模人樣的皇子皇孫們,看起來多少友愛互助的樣子,真到了這樣的地步,萬事皆可抛,唯有性命不可丢。
一個?
隻能救一個?
西橫國中的子嗣比之北溱,說是枝繁葉茂也不爲過。
這時候,一地兒的錦衣皇子在水裏撲騰成狼狽不堪的模樣,西橫國主的目光一一看了過去。
這一瞬間,原本鬧的不可開交的那一群忽然有一瞬間的安靜。
卿甯恍惚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抉擇之時了。
于是她便在衆人的沉默之中,看了張賀一眼,轉而看向風清揚。
後者飛快反應過來,開口道:“國主來看,七皇子中毒的趨勢是最輕的,真要解毒把握也大上許多!”
他并未把話說的太過絕對,千帆盡這樣的奇毒,真要解起來風險極高。
也就是說,那些中毒深得即便救了,也不一定能成功,這話無疑是有決定性意義存在的。
她從來也沒說要給别人選擇救誰的意思,這西橫皇子十餘人不止,唯有那秀美的有些過分的少年,此刻還卷縮在原地之中。
層層侍女侍衛近之不前,這樣和其他人形成極大反差,在這種場景之下反而變得難能可貴起來。
天邊紅日将要落盡,西橫國主終于在這之前手一揮道:“救清揚!”
“父皇!”
不遠處一片凄涼呐喊之聲,張牙舞爪要撲過來的,痛斥不公的響成一片,真實面目便在此刻表露無遺。
時間已經十分之緊迫,在轉移地方已經是肯定來不及了,這比武場上涉水最少,相對來說已經是比較好的地方了。
沒一會兒,七皇子便被侍衛擡了過來,便連扶留也綁上了邢架,墨發半掩這他那張從中間劃分爲二的美人臉,一時叫人不忍再看。
卿甯卻在緩步走出的時候,忽然回眸對着秦或道:“你!轉過去!”
“我?”
秦或眸色有一絲的困惑。
片刻後,忽然明白了什麽,幽深墨眸有笑意微微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