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一衆緊随而來的,當先一人躍上比武場,抱拳道:“我乃……”
那人剛一開口,便被秦暮栩打斷了,“打住,名号那樣長就不要報了,反正小侯也記不住!”
在場之人如此之人,能當面說這樣實話之人,也就這麽這個。
那人剛說到一半卡在那裏,臉上便漲紅了大半。
偏生那桃花眼少年恍然未覺,隻繼續說道:“你們也不必一個個來這樣麻煩了,反正都要輸了,不妨一同上了,小侯也好省些時間回去賞花賞美人!”
卿甯此前是知道他會武功的,但如今出口這樣張狂卻是有些過了。
果然這話便将在場被刷下來的求親激怒了大半,紛紛從席間而出。
一擁而上,偌大個比武場,瞬間就被占了大半了個場地。
秦暮栩眼中笑意未散,便開口問那僵着身體站在身前的楊浩道:“楊将軍也要來試一試?”
那面紅帶須的封堯冷哼一聲,“既是這樣狂妄,到了這會兒又怕他作甚?”
整個比武場人聲如潮,以秦暮栩爲中心,層層包圍開來,各色錦衣于陽光之下,折射出一片錦繡華光。
一衆求親者的面色卻沒有多少好看,他這樣問,無非是說這滿場中人,唯有楊浩一人能入他眼。
“以多赢少,勝之不武!”
楊浩甩下這麽一句,頭也不回的執劍下場。
身後秦暮栩早有所料,毫不客氣的朗聲道:“那就請楊将軍借劍一用!”
他手中隻有一把竹骨百折扇,一衆同行侍女執傘飄飄而來,這一眼便叫人看盡了身無長器。
少年來的這樣随意,明知是上比武場,卻連把趁手的兵器也不曾帶,瞬間便叫在場的求親者們越發怒氣沖天。
楊浩下場的腳步一頓,幾乎是緊咬着牙關才沒有怒斥出口,手中長劍往後一送,銀芒破人群直指秦暮栩而去。
那廂,小侯爺手中百折扇繞着銀芒,輕輕巧巧轉了兩圈,轉瞬後長劍在手,折扇别入了腰間。
動作一氣呵成,落眼處劍芒如此,吹發可斷。
少年笑容明朗,大大方方贊了一聲“好劍!”
剛剛行至席間落座的楊浩面色不免又黑了幾分,那同一聲的“好賤”,或許更符合他對大公主這麽多年的癡心。
長劍在手,比武場上的抱拳寒暄一時也全免。
場上人這樣多,等把名号報過來天也就黑得差不多了。
氣氛一時變得緊張,封堯二話不說,手中長槍率先舞動,強大的力道壓頂而來。
秦暮栩身後衆人見機群起而攻之,手掌兵刃飛動,恨不得一招便取其性命。
那少年身險衆人圍攻之中,卻仍是一片散漫從容姿态。
卿甯不禁莞爾,這姓秦的家裏也從來沒有一個是尋常人。
下一刻,想到那場上人如此興師動衆,卻是爲那人求娶另外一個女子。
一時心下不免黯然傷神,唇邊的淡淡笑意竟也變得苦澀起來。
傷人于無形之中,卻又寸寸淩遲。
她到了如今這會兒,才知曉大公主爲何非要讓她在這迎風台上,做這樣可笑的見證。
隻因她曾是那禍害的未婚妻,即便這層關系在他人眼中并無多少情意,隻是執着如風長華,便是心上人曾經有一點和她人牽扯上關系,便也得斷的清清楚楚、幹幹淨淨。
隻是這一刻,身側的風長華卻也沒有比她好過多少。
簾緯被微風輕拂着,一時看得清台下光景,一時又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如此反反複複,倒先叫一旁的大公主眉目之間,先生了煩躁之色。
“這個秦暮栩簡直狂妄無知!”
衆怒不可犯,傲而不可狂。
這樣淺顯的道理,那位秦小侯爺顯然半點沒有體會。
卿甯靜坐而觀,淡淡道:“公主不妨有耐心一些。”
這位大公主原不是這般急躁的人,隻是有些人平時越是冷靜,越是會在某些不應該急躁的時候亂了分寸。
雖說也怪不得大公主這樣說,比武場上那一衆人,雖少有封堯這樣攻勢招招淩厲,卻也不乏有有幾下真本事的求親者。
在卿甯印象裏,秦小侯爺雖不是一個隻會縱情酒色的纨绔子弟,武功卻不是多高的人。
若是隻對上一個封堯尚有險勝之機,但要是加上這一衆人,卻顯然是把那本就爲數不多勝率降到了零點。
這北溱的人既然來了,又豈會抱着求輸的念頭?
但是,若是想赢,秦暮栩又何必将自己陷于這樣的危地之中?
想來這一點,不光她一時想不明白,風長華更是糾結的緊。
卿甯目光一轉,落在席間爲數不多的賓客身上,百裏錦不知同身側的扶留說了句什麽。
聲音刻意壓低了許多,她隻字未聞,隻隐約看見那紅衣男子,杯中酒輕晃着,狐狸眼看着比武台上微微一眯,心下便生了不祥的預感。
每次看見扶留眯眼,她都有一種馬上要壞事的感覺。
事實上,她的預感也一直都很準。
而正在此時,台下少女們一陣驚呼,卻帶了叫人難以忽視的狂熱感。
卿甯在看那比武台上時,一時眸色也亮了幾分。
秦小侯爺不但沒有和衆人預想中一樣,三兩招就被人灰頭土臉的踢下台來。
反倒将一手長劍舞的天花亂墜,姿勢絕美。
且不論殺傷力如何,在這萬丈陽光照耀之下,劍影翻飛倒是先将封堯和一衆求親者的眼睛閃了個半瞎。
“你這小子忒過油滑!”
那封堯不由得怒了,沒傷過那少年一根頭發也就罷了,反倒被他借力打力,打飛了不少場上的求親者。
長槍一橫鋒芒所向,比武場上裂出一條大縫,衆人紛紛避之不及,倒的七零八落。
唯有那秦小侯爺身輕如燕,長劍無聲擦過封堯下巴上胡須,割下大半随風而落。
他輕巧一個飛身,落在一片痛呼哀嚎聲中,身姿如玉。
朝着劍上沾落的須發,輕吹了一口氣。
朝着封堯輕笑道:“還是這樣看着順眼多了,應國公既是來向大公主求親,怎麽也得稍微修一修邊幅不是?”
席間男兒大多生的俊秀,像封堯這樣長相的倒還真是不多見。
這樣一挑釁,便叫被當場剃了須的封堯越發怒氣難平,場上一衆因爲秦暮栩左閃右避,爲之負傷受罪不少的求親者們避無可避,隻得拿着兵器硬着頭皮接招。
身側的風長華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道:“他的侄兒又豈會是無能之輩!”
這話完全是爲了推翻之前的認知一般。
卿甯想了想被貶到漠北的那一個,還有永安城裏隻聞聲色美人的那一群王孫公子。
不禁歎道,這話也不盡然。
倒是永安城裏盛傳最纨绔的那一個,此刻執劍台上,笑對各國灰頭土臉的才俊們,倒叫人一時驚豔。
如此少年意氣,果非常人能比。
忽看得那台上劍光飛渡,封堯怒色之下長槍橫指,四周衆人一衆斑駁刀影。
那少年的劍依舊花影如飛,絲毫沒有求勝之态,亦沒有落敗之舉。
身側的大公主忽然眸色一暗,抽出卿甯頭上一根金钗,且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揚手飛出。
細長發钗于層層簾緯之中飛速而出,目标正對着比武場上氣勢最勝的封堯。
卿甯卻是一時也沒有想到,大公主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這麽直接的作弊。
這是得多急啊……
封堯一旦落敗,就是那不知打着什麽算盤上場的小侯爺,大抵也飛赢不可了。
然而,卿甯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席間的紅衣男子。
迎鳳台上的這小小舉動,别人看不到都沒有什麽奇怪的,隻要她覺得這樣的動作絕逃不過扶留的那雙桃花眼。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看見那人薄唇微勾,不着痕迹的一揚手。
三根銀芒便随着沒入風聲裏,比武場上此刻正熱火朝天的過着招。
轉瞬之間,銀芒以更快的速度打偏金钗,殺傷力立刻轉向了身輕如燕的秦小侯爺。
隻可惜危機将近,場上卻無人察覺這些微變化。
卿甯猛地一驚,連忙攔住大公主手上的動作,前面那些已經夠人受的了。
再添點亂,秦暮栩就是有十條小命也經不起這麽玩的!
銀芒将至胸前,小侯爺桃花眼蓦然一跳,連忙執劍來擋。
他原本處兩面夾擊之中,還算遊刃有餘,忽然來了這麽一下變故。
手中長劍被那連發三道的銀針猛地擊退兩步,比武場上片刻之差。
封堯的長槍已經從頭頂猶如雷霆一般劈下,身後一衆劍影刀光如數相加,在想要避卻是已然全然沒有生機,在場之人的心一瞬間全部懸了起來。
這樣的場合,誰不曾想過有這樣血濺當場!
而就在這一刻,忽聽得耳畔風聲漸緊,有一人玄衣如墨,臨空踏風而來。
将袖一揚數十求親者随風而倒,封堯長槍所向,便即刻反而攻之。
那人一手輕扶秦暮栩,悠悠一個轉身間,衣袂飛揚于微風之中。
墨發之上紫金冠于陽光下熠熠生輝,無需任何言語,周身已有萬千風華流轉。
一時便叫全場之人肅然矚目,便座上西橫國主等人都不自覺緩緩起身,爲之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