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衣袂毫不停留的沒入夜色裏,隐隐約約裏,她好像看見了衆人口中的容王爺,是個什麽模樣。
身後,卿甯捧起一汪湖水,從頭頂傾斜而下。
仿佛這樣,便能掩蓋着奪眼眶的苦澀,沒入聖湖之中。
正如她的喜歡,從未說出過口,也不會有人知曉。
情這一字,實在不是什麽好東西,初嘗些許便讓人這樣心神大亂,實在不是她這樣從異世而來的一抹幽魂,消受的起的東西。
其他她方才所說,又何嘗不是以後會真實發生的事情。
别人可以做到一家子三妻四妾舉案齊眉,她不行!
别人覺得帝王家裏,涼薄是天性,寵時無雙,棄時枉然,她亦不能理解。
與其然後被争權奪利事裏,将這好不容易生死消磨裏積攢而來的情意消贻殆盡。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将兩人心底那還未來得及生根發芽的東西連根拔起,實在是再幹脆不過的辦法。
風長華從暗處幽幽走出,看着那湖中人。
眼眸裏明豔如許,“有勞你!”
随後緊跟那人消失的方向,沒入其中。
卿甯掌中水流盡,鳳眸微微張開,似有一道寒光劃破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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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套的紫凰鳳衣穿下來,遠比卿甯想象的複雜的多。
便是夏季适當的減薄了還是有五六層,好在布料如雲間廣袖飄搖,層數多了未曾感覺到厚重之感。
手極巧的老宮人給她梳了飛仙髻,各式步搖鳳凰钗往插個不停,卿甯有一瞬間懷疑,風長華是不想受這份罪,才非得拉上她這個冒牌貨。
她的臉依舊帶着輕紗,所有宮人都似乎忽視了她的容顔一眼。
隻道:“大公主風華,已非容顔可以掩蓋!”
在這宮裏,從來也不缺會說話的宮人,卿甯聽了面上并沒有什麽反應,隻默默将發間生沉的幾隻步搖取了下來。
她緩緩起身,看見模糊成一片的銅鏡裏面,已然認不出原本模樣的那人滿身風華,淡紫色鳳凰遊走于袖間衣襟上,半點沒有奪去她的鋒芒。
外間一行同樣面帶輕紗的女子入了内,“公主,國主派人來請!”
算起來這已經是來請她動身的第四波人了,招親宴已經開始了一二個時辰,她這裏慢慢悠悠的,倒是真的不着急。
其中一個走上前來,眼眸明豔,便是同那些宮人穿了一色的衣衫,也能叫人一眼便看出不混于芳塵色的人來。
那人取下她發間搖搖欲墜的金步搖,吩咐衆人道:“你們先下去吧!”
宮人們沒有絲毫的逗留,傳眼便退了個幹淨。
風長華輕撫她袖間的鳳舞之資,開口道:“我方才一瞬間,還真想見見你從前的模樣!”
卿甯估計她更想知道的是,那禍害當初怎麽會看上這麽一個她。
她想起那日桃花宴上,那禍害筆尖落在她右額上,那時觸感微涼,誰知道後來竟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來。
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了些許,對着眼前人,卻着實沒有話可說。
勞大公主如此費勁心思,也要嫁進容王府的大門。
想起來也有些可笑,西橫設了五年的招親宴,他不曾來。
哪裏就這般确信,卿甯寥寥數語,便能讓那禍害轉了心意。
“今日之後,本公主便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富貴鄉錦繡閣……”
風長華忽然看着她,笑了笑道:“不要着急,其實本公主比你更想以後再也不要見面!”
她自然不想以後在看到這一位大公主,禍害來不不來,同她又有多少關系,可惜這一位非要如此執着讓她在場見證。
如此行徑,還真是非常人所能理解。
殿外又宮人輕聲叩門,卿甯拖着長長的鳳尾邁步而出,金色陽光籠罩在她身上,沒走一步都似乎散發着萬千光芒。
“希望公主不要後悔!”
卿甯第一次穿的嫁衣是别人強行套到她身上的嫁衣,她這前路渺茫。
風長華這情路,又何嘗不是如此。
西橫大公主的招親宴,設在宮中的比武場。
據說以往五年,風長華一劍挑盡各國少年才俊。這地方更是因此,一度成爲各國王孫公子的陰影。
但每年這個時候,怎麽了少不了各國絡繹不絕的求親者。
公主儀仗從比武場中穿行而過,因爲大公主容顔被毀的緣故,一應宮人侍女如數面帶輕紗,隻餘下柳眉青黛,美目顧盼。
陽光下,步履輕盈,衣帶香風行來。
“快看,大公主來了!”
倒叫一衆翹首以盼的王孫公子,一時間看花了眼。
“說是毀容了,我怎麽覺着看着不太像啊!”
目光有意無意往她臉上飛瞄,恨不得刮陣狂風,便将那遮着面容的輕紗帶飛了。
卿甯目不斜視,實際上她第一次梳這樣鄭重的發髻,想要轉個頭也是十分之不易,頭上搖搖墜墜的鳳尾流蘇輕輕拂過額間,總有些要往下掉了的錯覺。
她上前同早早在座的西橫國主、皇後颔首行禮,鳳眸微低。
便聽座上那紫金龍袍的男子伸手執過他手,朝席間一片錦繡王孫。
朗聲道:“朕已備下城池十座,嫁我西橫的鳳凰兒!”
聲音遍傳全場,似有餘音陣陣回蕩,這話一出口,席間一片冷抽氣聲。
當世各國緻之中,一開口就是城池十座的君王也是罕見之至,便是風長華真的毀了容,也無人敢輕視這十座城池做陪嫁的西橫大公主。
那看起來是個四十出頭的高瘦男子,狐狸眼滿滿的都是老謀深算的城府。
面容上還可見,年輕時是何等俊美之人,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都想到了扶留,不光長得像,還是一樣的心機深沉。
又停了下面幾句客套話,衆人扶着她往高台上去。
“皇姐……”
坐下他下方是風清揚,見到她來正起身到一半,被皇後一個眼神掃過去,又隻好悶悶的做了回去。
據說這一位是因同皇長子生的十分相像,才最得西橫國主寵愛。
卿甯一想其中辛秘,便也覺得這樣的說法還真不是一般的諷刺。
她需要待的地方是座三層高的迎鳳台,台階輾轉而上,四周早就布置了層層紗幔,隔絕開來。
從上往下看,視眼絕佳,下面比武場和席位上的人想要一窺芳容,卻是大不易了。
正轉過一處台階,偶然看見風長華的目光落在左席的首座上。
那位置空了整整五年,到了今天還是空無一人。
卿甯方才一路走過來,便也發覺各國各處基本都有人來,唯有北溱未有人至。
感受到大公主明顯有些失望的目光,她幾乎是同時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其實她并不希望那人來。
“國主,這大公主也到了,這總該可以開始了吧?”
席間有些人坐不住問道。
等了這麽許久的大公主也算了,若還要讓他們等那麽一個不會來的人,那可不是好事。
下面附和聲成一片,今日同往年不同,從前大公主親自下場一劍不知壓下多少男兒血性,如今花容被毀,指不定哪個走了運便落到誰家了。
風長華在身後揣着一枚青銅令半響,目光朝着那空位望了望,終究是美眸一暗,将那枚令牌放置在案上,好像怎麽拿都極是燙手一般。
卿甯落座在迎鳳台上,看着她這模樣,當下也就明白了三分,當下便抄起案上的青銅令,随手往下一抛。
身側的大公主美眸有一瞬間的驚愕,伸手想要去撈回卻已然來不及,“你……”
卿甯微微笑着道:“明雨,你擋着本公主了。”
青銅擊鼓,發出一聲醇厚之音,台下人齊齊往這邊看了一眼。
大公主顯然沒有想到她忽然有這樣的舉動,飛速将半隻手臂收了回來,退至她身後靜靜站着,壓低聲調道:“你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