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更好達到效果,大公主這幾日從身着到面紗發飾,全部與卿甯相差無幾。
如今一前一右兩人同時站着,一般人看着,根本分辨不清,哪個是真正的大公主。
隻不過卿甯如今周身烈焰之意焦灼,風長華則更爲傲然氣勢淩人一些。
秦或不着痕迹的拂開她的手,靜靜的看着卿甯片刻之後,淡淡的“嗯”了一聲。
雖然隻有這并沒有帶多少表情的一個字,風長華卻不禁展顔一笑,一時間猶如牡丹盛放,明豔不可方物。
忽然想起什麽一般,順便對着卿甯道:“這幾日有勞你了!”
卿甯無所謂一般的微微颔首,也不過就是拿現成的醜陋容顔吓吓人,哪裏就當起大公主這一句有勞。
誠然風長華這一句話也不過随口客氣,說罷便要拉着秦或往外去。
卿甯當做什麽都沒看見,蹲下身子去理那些東西。
卻看見張賀面色不善,大步上前這樣說道:“四公子他大病初愈,不宜出行,還是少出去走動的好!”
他擺着一副正人醫者的模樣,葉神醫留下的人,說話又正經叫人生不出懷疑來。
風長華雖有疑慮,仍是耐心說道:“城外三四裏,并不算遠行!”
卻便秦或的墨眸一時也落在他身上,好似一眼就将什麽都看透了一般的目光。
便叫别人稍微摻雜了他意的心思,瞬間就變得無所遁形了。
張賀的額間不自覺滲出了一層細汗,面上仍是強撐着對上兩人審視一般的目光。
一本正經道:“葉神醫走前有交代,在下萬不敢有絲毫懈怠。”
“既然如此……”
大公主明豔的面容一時有些灰敗。
果然不管在什麽時候,在尊貴的人對上揣着别的心思擠兌你的大夫,也是沒啥辦法。
卿甯一時也對張賀這麽直接的拿着雞毛當令箭有些詫異,之前幾日對着她沒有好臉色也就算了。
現在對着人家公主府的主人也這麽拆台,這都是圖的什麽啊?
秦或面上依舊沒有什麽面前,隻字未言便往門外去,也不知有沒有把張賀的話聽進去。
門外暖風和煦,卿甯隻覺得松了一口氣。
忽又見他回眸一眼,陽光将他長睫投下一層陰影,墨眸中一時有些許多意味不明,也不過轉瞬即逝了。
總也不知,心下爲何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酸意湧上心頭。
風長華對他忽然的停頓有些不明所以,問道:“你看什麽?”
“沒什麽。”
秦或繼續往外走,唇角不禁帶了淺淺笑意。
她别開眼,望向窗外,滿園風光如許。
那一雙璧人,踏風而去。
隔了兩大堆藥材的張賀,有些憤憤然道:“西橫的大公主又如何?身份尊貴就能這麽明擺着搶别人的夫君?我家閣主才是容王明媒下聘的未婚妻。”
他口中的閣主大人忍不住啞然擡眸,便将年輕男子染上一層薄怒的秀氣臉龐落入眼中。
莫名的便覺得有些好笑,她當時與秦或定下婚約,兩廂都知隻是交易之事,便是滿城流言,也并無一人看好。
忽然聽到這樣一句,倒是新鮮的緊。
卿甯上前,拍拍年輕男子的肩。
不禁歎道:“辛苦!”
不但要時刻關注着秦或随時可能會惡化的身體,還不忘在這異國他鄉,别人家的屋檐,替他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閣主大人看住未婚夫夫婿,這樣草木皆兵,心神緊張的下屬也是沒誰了。
張賀一時聽得有些發懵,直到她也快要踏出門檻。
才自顧自喃喃道:“怎麽會那麽像……”
月華如水傾灑屋檐,繁星滿天一片璀璨星河。
這幾天夜探公主府的人逐漸少了,卿甯每天需要上演的摔摔打打也不必再多此一舉了。
此刻,她靜靜坐在屋檐上,擡眸看那彎月如勾,一身玄衣幾乎快要沒入夜色裏。
遠遠的看見風長華身側侍女族擁着,她身披白色面紗,即便是在招親期間,身着的依舊是一身墨色雲紋衣。
偶爾遠遠的同幾個過來打探虛實的求親者親信點頭示意,西橫大公主風範盡露無疑。
不多時,不知道她說了句什麽,便轉身不見了蹤迹。
剩下的來客們面面相觑,也隻好紛紛同公主府留下的大侍女告辭。
這位大公主也向來不是走尋常路的人,卿甯看着璇玑城裏格外耀眼奪目的夜空。
一時不免感慨這風長華果然不愧是西橫的“第一公主”,容顔明麗奪目,行事又這樣别具一格。。
夜風輕拂長發,身後有人一躍而上。
她依舊保持着原動作,月光穿過手上的已經結一塊塊的血疤,卻更像是血色開出的繁花。
“怎麽還不睡?”
風長華在她右側站定,月光拖出長長的人影,遮住卿甯一半的光亮。
她擡眸,望了望天上彎月,鳳眸清亮的令人無端驚豔。
兩名衣着相差無幾,便連面紗都是同一款的女子相處一處,便連風長華自己都有一瞬間的錯覺。
若不是兩人動作并不一緻,她都要懷疑是否在攬鏡自照了。
曾有人同風長華說過,這世上在無一人身着玄衣能像她一般,能與北溱容王相匹配。
可在這一瞬間,在眼前這個面容全毀的女子身上,她竟覺得此言太虛。
公主府裏的閑雜人等逐漸散了,燈火燭光一點點的滅了下去。
滿園繁花都在這夜色裏收了豔麗姿态,虛虛和和的半攏着,一片夜深人靜的模樣。
大公主望了眼前那個方向片刻,忽然開口道:“你這一生可曾體會過爲一人經年等待,久得自己從豆蔻年華到雙十年紀,半點不曾想過放棄?”
卿甯一時有些愕然,生在帝王家的女子,會有許許多多普通人所不能體會的辛酸。
在這樣的世界裏,權謀心機,分派利益足夠讓父兄将膝下女子的一生當做籌碼,好的也許還能相敬如賓,差點的花樣年華便郁郁而終的也不少。
像風長華這樣公然違抗父皇的意思,連續把五次招驸馬都搞砸了的公主,各國之中也就這麽這麽一位了。
卿甯緩緩的搖了搖頭,她豆蔻年華時在做什麽呢?
藥草爲鄰,毒物爲伴,從未想過有一天情愛這種事會和她搭上什麽關系。
夜風拂過耳畔,風長華面上的輕紗無聲而落,目光落在那東南處的居室,忽的明豔一笑。
如夜之明珠,一瞬間幾乎要把這滿天繁星燦爛都壓了下去。
她站在朱瓦屋檐上,裙擺飄揚起絢爛的弧度。
朱唇張合,張揚而又傲然的說道:“好在他還是來了,不管是第六年還是第十年,我終歸是等到他踏入這裏。”
有這麽一瞬間,卿甯第一次有了豔羨另一個女子的做派的時候。
風長華歡喜那人,歡喜的這樣光明正大,歡喜的這樣人盡皆知。
便是兩國敵立,五年毫無希冀,都沒有半點想過放棄。
即便那人是秦或,北溱國裏無人不知的短命禍害。
世俗胭脂俗色本配不上他回眸一顧,這世上終是有另一人可以同他并肩而立,傲視天下。
想到這裏,她心下竟不知爲何一片苦澀之意油然暗生。
忽聽得身側的風長華目光一轉,落在她身上,略有些苦澀的問道:“阿醜,你說我如今這樣可算執念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