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卿甯忽又見他,看向火光未絕的廢屋,薄唇微勾,随手執起地上的一塊亂石,抛入廢屋的火焰之中。
卿甯正詫異這他這忽如其來的舉動。
那邊公主府的人便近了前,大侍女見他這般站在火色之前,周身寒涼之氣,便叫四五步開外之人瞬間冷靜下去。
好半響,那侍女才低頭道:“您……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請問,這裏方才發生了什麽事,竟連……”
她越問聲音變越發低下去,要是容王爺沒事兒點個房子尋樂子,那他們豈不是多事了。
秦或從面朝火光之中轉身,容色俊美不可方物。
未曾開口,便叫一衆人無端想要屈膝跪去。
公主府裏這些人也是都是權貴圈子見慣了大人物的,此刻在他面前卻半點不敢放肆。
“秦哥哥,你沒事吧?”
風長華飛奔而來,卻又在他兩步之前頓住。
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三千青絲披散,外衫都已經披反。
往日裏端的大公主的風範,招驸馬文試時秦或未至的怒氣,都在看到這邊火光乍起的那一刻抛到了九霄雲外。
秦或正望着某一顆榕樹悠悠飄落的落葉不語,墨發玄衣連一絲飛灰都沒沾上,哪裏能有什麽事。
确認他安然無恙。
大公主的眼眸落在一衆侍從身上,便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好端端怎麽會走水,自行去領五十棍受罰!”
一衆人白着臉應聲道:“屬下失職甘願受罰,隻是這房中女子去向不明定然有問題!”
這大公主向來說一不二,即便是這幾日在這位絕世公子面前,偶爾露出那麽幾次小女兒嬌态,誰也沒有懷疑西橫大公主行事力度的膽量。
風長華沉吟半刻,正欲開口。
便聽秦或淡淡道:“方才是天落隕石!”
當下一片冷抽氣聲,便連挂在樹下支撐許久的卿甯,一時也被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震住。
一個不留神便落了下去,那人墨袖輕揚,負手身後。
卿甯隻覺得半空中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道,輕輕将她托住,在落到地上時,隻是揚起一片塵灰,卻并沒有多少疼痛感。
她擡眸望去,卻無一人有所動作,大概是知覺都遲鈍了。
“公主,這女子鬼鬼祟祟定然居心不良!”
那侍女輕聲提醒道。
風長華看了眼幾乎全廢的屋子,火光猶在。
目光落在她滿面血痕之上,忽的伸手示意衆人不必多言。
别說是她根本不可能懷疑秦或所言。
若不是天降隕星至此,普通走水怎麽可能一瞬間将将屋子破壞成這樣。
這裏一共就隻有三個人,秦或在場,張賀出門采藥,還有這個重傷成這樣的女人,根本沒有自己暴露所在地的動機。
走向卿甯,下巴輕輕揚起,“本公主需要你做一件事!”
一連幾日,大公主府裏一片愁雲慘淡的模樣,宮裏爲其招婿的盛況卻半點沒有受到影響。
各府各處送各種奇藥妙方過來慰問的,府中侍女一應收下。
三兩句話把人打發了,東西全部送到張賀臨時占用的廂房做了藥房的。
這時候,公主府裏的人也不再局限着卿甯的活動範圍。
甚至于更傾向她能多在外面晃一晃,好讓公主毀容的傳言更兇猛些。
“你的臉按理說差不多是時候要恢複了,還打算在這裏呆多久?”
張賀在一旁把藥材磨成粉末,忍不住開口問那面上疤痕斑駁的女子。
雖然她臉上的美人殇藥效嚴重許多,但是經過這麽多天的解毒清毒,怎麽也不應該還是這個樣子。
卿甯不語,她的臉是差不多快好了,但是有人并不希望她這麽早就恢複。
風長華想要借她過濾求親者,到時候自然得讓她保持現在這個模樣久一點。
而且,她想要的“千帆盡”很有可能就在西橫皇宮裏。
卿甯也能借此,進宮裏探一探虛實。
兩廂各有打算,便也不算誰利用了誰。
從藥材堆裏,取了一味中和性強的随手放到張賀的藥方上面。
然後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從那成山成堆的藥材裏,找一些對自己有用的。
張賀驚了,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是葉神醫走之前留給他的方子,隻說是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給容王用這個。
他研究數日,卻也知道這方子上面的藥,副作用極大。
目前容王看來情況尚好,自然是能減少一些便安全幾分。
眼前女子若非是對容王的千寒之毒極其了解,怎麽可能随手放下一味藥,便如點睛之筆。
卿甯正把一本丹藥經從一應禮品堆裏抽出來,聞言擡眸看他。
少女站在窗邊,一身玄衣輕揚,雲紋随着輕風微漾。
猶如天邊流雲叫人琢磨不透,伸手握之不住。
白色輕紗半掩住她的斑駁容顔,額間淡紅色疤痕蔓延直眼角眉心,卻沒有半分叫人心生厭惡之感。
反倒豔麗的叫人移不開眼,尤其是那雙鳳眸,片刻的光華流轉間,竟叫張賀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沒來由的語氣便放軟了些許,“姑娘,你和他是不是從前便相識?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這樣問,卻是明顯帶了試探的意味。
她眸色有一瞬的微茫,也不知道是哪裏有什麽不對,竟讓一向安分守己的張賀,也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認識。”
卿甯多日不曾開口,半壓着喉嚨裏發出的嗓音,暗沉喑啞,同從前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其實從這段時日的相處之下,便是連她也不得不承認,張賀身爲制毒世家的傳人,果然有着常人望塵莫及的天資。
扶留當初那樣确信,她今後在沒法說話。
在他數日治療之下,重新發聲其實也隻是時間問題。
短短二字,所能包括的東西卻實在太多,張賀清秀的臉上有些糾結的神色,正想開口在說些什麽。
有侍女推門而入,明媚陽光一瞬間充滿了整個藥房。
秦或便從此刻,跨門而入。
逆着光走近這裏,看着她所站的地方,薄唇有一絲微勾的弧度。
卿甯下意識的低頭,将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藥材堆裏,青絲輕輕落下幾縷恍然未覺。
像是極其忙碌一般,分類歸置,在沒有任何要多看他一眼的意思。
作爲這個屋子裏的第三個人,張賀忽然輕咳兩聲道:“這兒東西雜亂,還是我調制好了便給您送去!”
兩人幾乎身着同樣色澤紋路的衣衫,周身氣質又極其相似,很容易便讓人誤會什麽。
可張賀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誤會,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家沒了蹤迹的閣主大人。
“我竟不知,你還有這樣的癖好?”
秦或微微蹲下身,伸手壓住她整理歸疊到快要将她整個人,都擋住的藥材盒子。
墨眸深深落在她被輕紗遮掩的面容上,這一刻,卿甯幾乎想要暴走。
誰特麽喜歡做這種苦力活了?
要不是你神出鬼沒,老娘用得着裝忙碌嗎?
鳳眸之色幾變,到底還是把脾氣壓了下去,她放下手中的活計,于一衆藥材堆裏直起身。
心下醞釀多時的話語,剛到了喉間。
便聽得門外有人,腳步輕快,飛奔而來。
片刻後,風長華出現在視線之中,一手握住秦或的右腕。
神色歡喜道:“秦哥哥,你在這裏作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