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賀忍不住抽出銀針狠狠的紮了一下手,這才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那榻上咫尺相依之人,着實是北溱那位眼高于頂的容王爺和日前毀容被救的女子無疑。
這樣親密的距離,連唇瓣都快貼到一起,即便那人身份尊貴,即便那人如今擁的不是什麽絕色佳人。
一想到至今生死不明的閣主,熱血迅速沖上頭頂。
張賀心下不知哪來的勇氣,頓時氣得渾身有些發顫。
高聲質問道:“容王這樣見異思遷,又将我們閣主置于何處?”
秦或将指尖置于唇瓣,示意他止聲。
擡袖爲那榻上人輕拭去額間細汗,而後起身而出。
張賀跟着出了門,被夜晚的涼風一吹才清醒回來,他方才竟在容王面前如此逾越,現在一回想便是一身冷汗。
就在他以爲身前之人會大怒會無視的時候。
秦或站在水榭廊前,開口的聲音幾近飄渺道:“本王也想知道。”
接下來的兩日,皆是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西橫最不同于北溱的地方,便是這兒長年都是這樣的好天氣,反而降水量極少。
卿甯一直處于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狀态,總覺得身側有人一片溫涼,醒來後實則又隻有她一人。
是夢是醒本就分辨不清,不過在公主府裏将養着,公中提供藥物很是慷慨大方,什麽奇珍異草,外間千金萬金都求不得的東西,一水兒的往這兒送。
沾了那禍害的光,連帶着張賀給她配的藥也是頂尖的。
卿甯身體的恢複超乎想象,短短數日竟已經從傷重垂危恢複到,可以下地走路了。
右腿雖有些瘸,但好在沒有全廢,面容斑駁倒也沒有一開始那樣可怖。
隻是直覺有一點,覺得張賀對她的态度和那日要救她的時候截然不同,
幾乎連用藥都從一開始的循序漸進的保守治療,直接換成了下藥生猛,不過效果倒是比一開始好的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張賀竟連給她落針接骨下手都重了幾分。
這日午後,張賀同往常一般端了藥汁進了屋,
卿甯喉嚨依然發不了聲,剛從榻上爬出來坐在桌邊倒了杯水。
他看了她一眼立刻面色僵硬,動作生硬沉重東西放下,桌子輕晃,愣是是把她還沒到唇邊的杯中水晃出不少。
張賀卻什麽都沒看見一般,擡腳就走。
這人在百草閣裏呆了好些年,向來是個脾氣的,也不知怎麽的,忽然對她這麽有敵意。
卿甯又能睜開些許的鳳眸一時充滿了訝異,手邊的被子随手就抛了出去。
瓷杯落到幾米遠咣當碎成一地,水光飛濺剛邁出一半門檻的張賀衣角上。
果然便見他便回過頭來,一瞬間的擔憂之後看清腳邊的瓷片,面色變得更加不太好看,“你幹什麽?”
卿甯正手中提筆,在宣紙落下兩字。
在他回頭的一瞬間,宣紙張開,上頭赫然寫着一句“多謝”
午後陽光折射進小軒窗,将女子面上逐漸淡化至粉紅的血疤都點亮。
她擡頭迎着明媚陽光,半點沒有被自己被毀之後的容顔感到失落的模樣。
此刻唇角微微上揚,竟讓人忍不住心神一晃,如今這樣,隐約居然和那一個人好像。
張賀雖然這兩天态度挺奇怪的,但是她如今這幅模樣便是自己見了都認不出來。
他對着一個并不相識的人,能夠盡心盡力做到這樣的地步,便已經具有了一個醫者最該具有的仁心。
明明滿臉沒有一處完好之處,卻教人半點不能心聲厭惡。
莫不是這女子真的會什麽巫蠱之術,這會兒的張賀忍不着這樣懷疑。
否則怎麽會連冷漠寡情的容王都待她非同一般。
卿甯看着他神色異常糾結,一時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隻是片刻後,聽張賀有些僵硬的說道:“恢複的差不多也不要亂跑,這裏是公主府,出了事沒人會保你!”
他大步而走,幾乎着了魔一般,隻是一個轉身之間竟出了一頭大汗。
身後,卿甯一杯涼水入喉,還是覺得滿身灼熱要将身上的血液都燃盡。
右手腕上隐形手環震動非常,清楚明白的寫着“任務延遲”
她這才忽然想起來,那日萬蛇窟裏,還拿神農鼎困了無數條毒蛇。
此刻烈日當空,這裏又無人打擾,正是引九重星火煉制萬蛇丹的大好時機。
當即将神農鼎取出,就地盤坐,手中捏訣而起。
卿甯隻覺一股強大的烈焰之氣從手掌噴發而出,而後神農鼎四周火光四起,已然超出她前世修煉所得可以發揮的效果。
她滿頭熱汗,隻覺得這股力量已經超乎常理。
卻又真實在她體内遊走着,想來便是那日飛雪宮上情勢危急之下,竟将扶留謀算已久的力量如數轉移到她身上。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能恢複的如此之快,多半是借着了這股力量。
隻是想要消受,其中過程也非常人所能忍受。
她強行控制住三四個時辰之後,全身都似乎籠罩着一層火焰飛紅,臉上絲絲疤痕紅光飛逝。
神農鼎飛速旋轉之際,萬蛇丹将成,如此龐大的煉制過程換成在新世界,她鼎盛之時也未曾試過。
時間縮短得難以想象,難免心下一喜,竟一時收不住力道。
烈焰之氣沖天而起,一聲巨響劃破夜空,直接将她所在的房屋沖的四分五裂,屋瓦橫飛。
就連她整個人也被這道強烈氣流沖飛,如斷了線的風筝在樹影婆娑下跌落。
所謂樂極生悲,便是如此了。
卿甯忽的抓住一顆大榕樹的樹枝,借勢一躍落到較粗的樹蔭裏。
猛地又觸痛右腿傷處,一口氣提不上來,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險些小命便丢在這裏。
在一看不遠處,幾乎被她燒毀成廢墟的房子,頓時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身處他國,便連秦或這樣的人,借住在公主府裏都低調的很。
她這次一下子就把公主府的房子炸成這樣,隻怕是低調不了。
身處高處,遠遠的便看見公主府的大侍女帶着一衆侍衛急忙忙的往這邊趕來,燈火腳步在夜色中打破一片沉寂。
秦或一身玄衣忽然掠到樹下,墨眸穿過層層樹影。
月光火光折射之下,他長身玉立,如同神明天降。
她分明在藏身其中,卻忽然有種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覺一般,環住樹枝的雙手不知不覺便滲出一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