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積雪,寒風過境,吹得她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望一眼那人如玉如琢的容顔,心中卻是一片堅韌不移。
還有那麽多的路,請你一定、一定要陪我走完!
頭頂四周還時不時有那兩個打得不可開交之人,落下的奪命連環殺。
成群結隊摸索着進入飛雪宮尋寶尋修仙道法之人,将這甯靜了上百年的絕美之境,渲染的喧嚣而鮮血橫流。
又或許這樣的地方,本就應該用來掩蓋一切肮髒和污穢的
一路左躲右避,險象環生,不知強撐着走了多久,才依稀覺得那些危險離他們稍微遠了一些。
眼前光線似乎也逐漸暗淡了許多,飛雪宮上長年一景不換,無日無月無星辰,便是入了夜,仍是一片銀白之光照亮滿地寒霜。
不遠處好像依稀聽見了人聲,一兩點火焰竄起的微光在滿地銀白之中,猶爲顯眼。
還有肉食被烤熟的氣味,此刻比什麽都要清晰誘人,早就憋得凹下去的腹部一下子餓得嗷嗷叫。
冰壁後,依稀有男子抱怨道:“這什麽鬼地方,還說是有什麽九華門住藏在的這裏的絕世奇珍呢,真有什麽寶貝玩意能藏到這鬼地方來?”
“你還真别說,光剛才在對面山腳下就過去好幾撥人馬!”
“如果不是真的有什麽寶貝,何必這麽七陣八陣的防賊防了百來年!”
“就是,就算不是什麽值錢寶貝,也許還是什麽修煉道法呢,九華門主啊,那可是得道飛仙了的人物,了不得的!”
一衆人唏噓不已,語氣中滿是對這次尋寶之旅充滿希冀。
卿甯輕輕讓秦或靠在一旁的冰壁上,探出身子觀察了一下,七八人個壯年男子圍着火堆烤火。
上邊架着兩隻正烤的滴油的烤雞,大餅幹糧一齊在中間放着,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這飛雪宮可能藏着的寶貝東西。
人數不多,卿甯在隐形手環裏掃蕩了一圈,各種一擊必殺的毒藥有些過了,還有迷魂散!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抓了一把,腳下灌了鉛一般的沉重,盡量放輕腳步靠近那群人。
看來也是在這連綿冰川裏轉了不少冤枉路的,幾個人都是滿臉疲憊,此時風雪催人,動靜不小,竟也沒人發現她在靠近。
借着風向,将白色粉末一揚,數名大汗被如數放倒。
“什麽人!”忽然剩下一個在不遠處翻行李的,忽然見到她一番動作,拔劍就朝着這邊沖了過來。
卿甯剛手上殘留的迷魂散拍幹淨,在伸手進隐形手環去抓,卻是已經有些晚了。
四肢又異常沉重,一時竟是連這樣的招式都抵抗不得,鳳眸一冷,面朝來人。
銀白雪光,慘白和血迹相交互映,倒映着她整張血痕漫布的臉猶如鬼魅一般,
那突如起來的劍光卻忽然頓住了,那壯年男子瞳孔放大,驚恐的大呼一聲“鬼啊!”
随即,整個身子應聲倒地。
卿甯過去搬火堆食物,随帶着探了一下鼻息。
死了……活了這麽久,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用這樣的辦法保住小命。
但凡天意,總是來得令人這樣哭笑不得。
她微微低頭,伸手觸及那些縱橫交錯的血痕,如何就能一點也不在意,便是這樣的輕微的觸碰亦是忍不住冷抽氣的一般的疼痛。
回想起之前銅鏡中所見,雖然隻是略過一眼而已,卻也足以令人她此後噩夢纏身了。
随手扯過一件披風蓋在身上,扶着冰壁一點點起身,将眸中所有不好的情緒掃去。
連性命都還沒能完全保住,哪有時間在意這容貌如何!
這迷魂散的功效足夠讓這群人睡上個一兩天,這樣的冰天雪地中,這長的時間便被掩蓋其中的,也不是不可能。
她把東西如數一卷,連帶着火堆一塊帶到了冰岩石後面的秦或面前。
雖然隻是這麽一點距離,她拖着一條殘腿,滿身風霜,卻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
每移動一點她都顯得十分困難,每當要倒下去那一刻,她想到那人就咬緊牙關。
禍害還在冰岩後面等她呢!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
盡管過程十分的漫長,她步履蹒跚終于還是走到了那人身前,火堆落在冰地上,撩起火星無數。
她略一思忖,隐形手環拿了一個藥罐,手捧潔白霜雪放入其中,置于火架之上。
烤肉飄香,幹糧還算幹淨,她餓的四肢乏力,腦袋發暈。
本該是第一時間解決溫飽的問題她,卻鳳眸落在了一片沉默的秦或身上。
如此容顔,便說是舉世難尋也不爲過了,隻是長睫微霜,一片寒涼。
真是令人看不下去,卿甯輕歎了一口氣,将雙手伸入冰雪之中,冰寒入骨,将她腐爛的傷口寸寸刺痛,洗濯。
一口銀牙咬的咯吱作響,将手上腐肉、血污一點點清理幹淨。
在拿出來已然是青紫交加白骨森然,半點不複當時玉指芊芊,撚花回顧的美感了。
跳動的火焰被她指尖引導,熱流随着手中注入秦或體内,這禍害差不多是時候該醒了。
“陸二,你!”
秦或睜眸後有片刻的驚愕,轉瞬之間是墨眸風湧雲卷。
聲音低啞到有些陰暗,看到她那雙手便滿腔怒色,一時都發作不得。
是該怪她自不量力非要帶上自己,在這蒼茫雪海中尋求那一絲生機?
還是該怒她死生不棄,聽了那樣傷人的話語依舊如此一意孤行?
卿甯将燒熱了的雪水,舀了一小玻璃瓶遞給他。
秦或沒接,隻沉聲道:“陸二,本王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你這樣做又是什麽意思?”
這樣明顯的意思,他問起來也是半點不見尴尬。
當時一個手刀就把人劈暈,也是她一時手快。
反正如今她也沒法開口說話,全然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埋頭将餅皮卷着烤雞肉,一道塞進了肚子,就着燒開的雪水,滋味竟也難得的美味。
餓了好些天,她吃的很快卻不失優雅,一眼不曾看眸色暗沉的秦或。
等到溫飽問題解決的差不多了,餘光便看見遞給他的水和烤雞依舊放在遠處,半點沒有動過的痕迹。
容王爺一臉寒霜盤坐着,俊眉深皺,面色比之方才霜雪凝結實在也沒好多少。
現在這什麽條件,難道容王爺還要來挑個食?
卿甯一頭黑線,她怎麽就忘了這位主兒金尊玉貴,王侯富貴家的毛病隻怕也不少。
她側身背着他而坐,火堆在他身前生的明亮,滿天飛雪裏,身影瘦弱而孤傲。
秦或拿起那冰雪融成的清水,一飲而盡,竟莫名的覺得滋味甘甜,猶如一道暖流從喉間一直蔓延至心底。
而後望着那人滿身血污,仿佛下一刻便會被風雪卷走的瘦弱身骨。
刹那間,寒山初化,無數心牆悄然崩塌。
卿甯從始至終沒有回頭,眼角餘光卻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看他一點點将水飲下,看他緩緩把夾着烤雞肉的大餅,咬盡唇齒間。
然後,聽沉個臉便令萬千人誠惶誠恐的容王爺悶聲教育道:“陸二,你簡直愚不可及!”
或許吧,她望着高處飛雪如蓋,來時路上的腳印早已經被掩蓋如初。
鮮血、殘屍都已經被這一片純白掩藏在甯靜絕美之下,純淨好似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唯有那人還在身邊,說着令人有些啞然失笑,又有些無端溫暖的話語。
她鳳眸明亮,仰頭望向高處,青絲如墨發揚在雪中,便是滿身血污也絲毫不能影響她身姿出塵。
半響無言之後,身後秦或無奈輕歎道:“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蠢的人!”
一直不給任何反應的卿甯,忽然轉身,鳳眸望着他神色難明的墨眸片刻。
飄飄揚揚的大雪,模糊了她的容顔,卻沒有暗淡她的眉眼。
她彎腰,在他身前一筆一劃寫下:
“你既生死相依,我必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