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形下,一共就隻有這麽一點食物,如數又落入她腹中。
分明淪落至此,她心中卻有從未有過的心牆砰然坍塌的感覺。
然而随之坍塌的,還有眼前這座高聳入雲的觀星台。
兩人就勢一躍,片刻後落在一片紅綢飄揚之中。
閉關房内,風無雪盤膝而坐,耳畔是九華們中近來關于雲知恒和水明玉要成親的傳言,她全然不信所以不問,隻是周身烈焰飛紅,出賣了她此刻異常煩躁的心境。
一身新嫁娘妝的水明玉入内而來,巧笑嫣然,“師姐你閉關這麽久,連我和知恒師兄的喜酒都不出來喝了嗎?”
“你爲了追上知恒師兄的修爲,強行修煉九重星火的滋味如何啊?”
“隻可惜啊,師兄隻把你當成師妹,門主已經做主給我們證婚……”
她句句聲聲皆難掩得意之色,風無雪厲聲打斷道:“閉嘴!滾出去!”
“師姐你這麽兇,我真的好怕啊,哈哈哈!”
她身上的火紅鳳凰灼傷了她的眼,修煉到緊要關頭的九重星火一時失控,數倍噴湧而起,風無雪的手下一刻便掐在她喉間。
房門忽然被人打開,雲知恒一襲白衣入内,從她手中将水明玉奪過。
他道:“無雪師妹……”
隻聽到師妹二字,風無雪喉間一陣腥甜翻轉,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她勉強穩住身形問他:“你真要娶水明玉?”
她原以爲這麽多年相知相守足以讓兩人天長地久,旦夕驚變,原來竟隻是她一廂情願。
雲知恒一時不語,水明玉在身後後怕似得輕喚道:“師兄,師姐她要走火……”
“是。”
隻此一字,身前之人面色如雪,身後之人面上輕笑。
房外是一衆探頭探腦的看熱鬧的同門,即便是九華門這樣的地方,也免不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存在。
風無雪幾近歇斯底裏,手掌緊握成拳,“爲什麽?雲知恒你告訴我爲什麽?”
難道這麽多年全是她一個人的幻覺,而他眼中溫柔半點不是爲她!
眼前白衣如畫之人,面上依舊不染半點情緒道:“緣之所至,不可強求!”
他這話像是對風無雪說的,也像是對自己說的。
看着她的眼眸,不似昔時萬千溫柔,取而代之是無盡的蒼涼。
面上卻是無欲無求,無悲無喜。
“好,好一個不可強求!”
不甘、憤怒、痛恨一時如數染紅風無雪的眸光,她自嘲一笑嘴角血迹滲出,“我不能強求的東西,什麽時候輪的到别人!”
三千流火于掌間奔湧而出,像是有了靈性一般繞行而過,直逼他身後春風得意的水明玉。
後者運勢來擋,明顯不敵後身子被火勢猛然灼傷,咬牙輕喚“師兄救我……”
雲知恒揚袖,翩然白衣在空中将熊熊烈焰原路掃回,狂風卷烈焰,一時将她與他隔絕開來。
分明隻有幾步之遙的兩兩相望,卻是千山萬水都跨不過的對立之隔。
風無雪眸色暗淡,過往情意都化雲煙消散,眼前一切變得十分模糊。
便是卿甯這樣的局外之人,此刻見了,也隻覺得心下發涼,周身狂風烈焰卷境,将她心中所有焚燒殆盡。
依稀可見那火光滿天裏,雲知恒纖塵不染的容顔溫和的眸子,含笑而望。
他與她在飛霞滿天中,落花殘陽裏,劍動霓裳,琴舞流芳那些最美的時光。
即便明知是虛幻之境,一時也隻覺得烈焰灼身,火紅的光芒照亮卿甯的鳳眸,她不自覺望了秦或一眼,三千青絲飛揚,眼中略帶些不解和一些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東西。
便是九華門中這些已然超脫一般俗塵之人,遇到這樣的情感之事,也是情劫難渡。
秦或将她瘦弱的身子護在懷裏,衣袍掩去身側一切烈焰圍攻,雖知不是真實的,但動作已是習慣使然。
他在她耳畔,盡其所能的溫聲道:“一百年前曾有傳言,風無雪走火入魔被九華門人冰封于此!”
卿甯埋首,一時眷戀他懷中溫涼之感,頭腦中飛速轉動,一百前之事,這幻境隻怕是風無雪的記憶。
情景再次轉換,卻不然不似之前畫面清晰唯美,目光所緻之處,全然被火光蔓延。
風無雪盤坐山間,在睜眼眸中全是鮮紅之色,飛馳而來的人影劍光如數灼化在她掌心烈焰之中,痛聲哭聲不絕于耳。
她卻恍若未聞一般,起身站在雪海之上,語調超乎想象般的平靜,“你來了!”
背對昔日同門之人,一身紅衣飛揚幾乎要和大片火光融成一色。
一念情起,一念成魔,大抵在符合她此刻心境不過。
雲知恒站在她兩步前,白衣如畫,面容卻冷的如千年寒冰不化。
他眸色寒涼道:“無雪,你令我太失望。”
身後一衆九華門人執劍相向,“知恒師兄,門主有令,見到風無雪就地……清理門戶!”
風無雪忽然迎風一笑,“就憑你們?”
衆人聞之色變,同輩弟子中誰都知道修煉異能術絕非勤能補拙可以在後面追上的,所謂天資便是令人望塵莫及的。
她曾經便是這樣的存在,誰都以爲雲海之巅的劍舞成雙,飛仙台上的白衣紅裳,便會這樣到恒久。
那抹白衣飄揚在雪中,身姿卻截然不動。
其餘衆人也都是知曉兩人過往,當即身側另一人開口道:“諸位,随我一同動手,好回去向門主複命!”
昔日同門長劍相向,她卻依舊微微笑着,半點沒有在意。
除卻雲知恒,身側他人言,都再難入耳。
周身數十道劍光形成玄影之陣,寒冰之色比之飛雪更甚,風無雪修煉九重星火殺傷力巨大,但是九華門中,各法相生相克,眼前這陣法顯然便是克制她的火焰所用。
長劍抵到風無雪胸前的一刻,她已然放棄所有抵抗,紅衣在雪色裏耀目的将人雙眼灼燙。
眸中已然出現解脫之色,“原來死是這樣的容易的事,可憐你們卻還要這樣痛苦的活着。”
一衆九華門主心下一橫,長劍刺出,一切都歸于平靜。
卻忽然被一道強大的氣流如數掃開,一衆人被掃飛出數十丈外,“知恒師兄,切不可犯下大錯!”
雲知恒雲袖翻飛站在咧咧寒風中,眸中隻剩那人紅衣飄搖,是怒是憐是失望。
在他過往這麽過年裏,從未有這樣的難言的情緒出現過。
“你終究還是舍不下我是不是?”
風無雪的血色的雙眸帶了一絲微光,唇瓣含笑,好似隻是當年不小心劈裂他一顆無妄樹,燒着了他一本法術書。
無論如何,到最後他也是無奈的道一句“下次不可!”
是否到了今日,他也還能同從前一般……
然而,就在風無雪走向他的那一刻。
雲知恒手掌中幽藍之光大盛,冰封印從她頭頂鋪天蓋地的鎮下,便是萬千風雪,也抵不過他如此一擊,來的令她心寒。
他捏訣口中輕念,句句聲聲都讓她心下冷的在無半點希冀,她甚至想,即便是方才死于她人劍下,也好過讓他親自動手來的好。
原本已然出現解脫之色的血眸忽然又重新燃起了火光,她雙掌翻飛,以手中鮮血引出滿天烈焰用盡全力與其相抗。
火焰沖破寒冰,裂痕快速蔓延,她唇瓣含笑,好似從前比劍時,略用小伎倆,總也要逼的他無奈落敗。
雲知恒皺眉,袖中冰藍色寒玉飛轉,在她周身落下,一寸一冰涼,将她身側火光一點一點熄滅,滿目寒光乍起。
“千年寒玉!雲知恒,你早就算好了要冰封我!”
風無雪眼中滿是痛色,更多的卻是憤怒。
那人負手,離她逐漸遠去,周身凝結而起的無盡寒冰,将她困在其中,便是手中烈焰全力相擋也融化不了半分。
她痛苦掙紮到以拳相擊,手上鮮血橫流,卻半點不覺。
直到身側無盡寒冰将她壓制的再難行走一步,她紅色雙眸盯着冰外那抹依舊翩然若仙的白衣。
一字一聲,血指蒼天盟誓,“雲知恒,九天蒼穹無盡處,你若成仙我成魔!”
聲音凄厲掩蓋所有風雪聲,回旋在衆人耳中隻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捂耳而奔。
飛雪模糊了那人面目,他轉身閉眸,負手而而立在冰封陣前許久,耳畔隻有她聲聲泣血之聲。
她說她從未見過雪,若有一日能離開九華門到這大千世界走一走,一定要和他一同領略這雪海蒼茫之色。
她說這修煉有何意趣,不如紅塵逍遙度日,載歌載酒夢枕黃粱,隻是也比不過與他朝夕相對,所以甘受這雲間寂寥。
可是,如今十面寒冰當頭立下,烈焰燃之不盡,刀斧劈之不出,是他與她之間,在難消散的心牆。
“陸二小心!”
隻聽得秦或一聲低喝,卿甯頭頂上方的寒冰之氣是同環境進行到此的時候,同時出現的,不同于前幾次穿身而過便化虛無。
這一次卻是異常真實的,她甚至都感覺到了那千年不化的寒冰落下時,頭皮被凍得發麻的感覺。
秦或攬着她飛速奔走,無數道冰牆當頭落下,封住他們所有去路,很快四面八方就便全部成了冰棱之境,比之剛入飛雪宮時還要蒼茫的大雪,披頭蓋臉的落下來。
手中墨玉棋子不斷落入各個方位之中,卻是飛快被吞噬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兩人連奔走的力氣都所剩無幾,便停了下來,她能明顯感覺他的身體逐漸陷入寒涼之中,眉眼中長睫上已然被冰雪凝結出一層雪色。
秦或背靠着冰牆微微喘息,忽然撫上她滿是積雪的發間,薄唇微勾道:“陸二雪積墨發,你我可算白頭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