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草閣寄賣毒胭脂的人,因爲對方極其狡猾,每次送貨的人都不同,害她吃了這麽大個悶虧,卻找不到下手之人,這口氣她一直咽不下去。
現在忽然得知長樂坊的花魁娘子和此事有關,便是多浪費半刻,也是給對方再次隐遁的機會了。
“卿甯……”
徐然開口喚她時,門口已經沒了人影。
安怡好不容易等到卿甯離開,連忙拉住他衣袖道:“徐然去哪裏,我也要去!”
“公主千金之軀不适合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徐然無心在與她多言,走出書房,帶上十來個衙役,沿着卿甯走的方向追去。
若是那金瑤瑤真的有什麽問題,隻怕她……
衆衙役面面相觑,隻奇怪泰山崩于前依舊不緊不慢的永安令大人,步伐如飛的往長樂坊的方向沖了過去。
夜幕降臨,又到了尋歡巷裏紙醉燈謎的奢靡景象。
長樂坊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她輕車熟路要進門。
看門的兩個少年連忙攔住她,“姑娘你看清楚,這是長樂坊,不是勾欄院!”
身後剛要進門的尋歡客掩輕笑,“誰家姑娘這麽耐不住寂寞,竟然跑到長樂坊裏找男人,不如大爺……”
卿甯鳳眸含霜,飛快伸手在他背後穴位一點,那男子肥重便朝着守門少年倒了過去,另一個連忙伸手去扶,反而兩個都被死死的壓在了下面。
她不屑輕笑,閃身入了長樂坊。
那日狼藉早已消失不見,曲樂笙歌漫漫,依舊是王孫公子最樂于砸銀子的銷金庫。
時間還早,作爲頭牌的金瑤瑤顯然還沒出場。
所有房間外面看起來都所差無幾,卿甯側身在廊柱後盲區行走,正糾結着怎麽找到那位花魁娘子的房間。
便聽見老鸨使喚小侍女道:“快把這個給瑤瑤姑娘送過去,這是她待會沐浴要用的!”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自廊柱後轉出,剛好隔着一個轉彎的距離跟着那侍女。
不多時,便看見了三層雕花繡樓上的金瑤瑤迎風起舞,夜色微濃,燈火在她四周搖晃着,底下有三三兩兩的富貴公子在下面邊看邊評頭論足。
樓上那人卻絲毫不受影響一般,不似弦歌台上被人衆人垂涎時的豔麗,此刻每一個旋轉每一次甩袖,反倒是有些凄涼的。
卿甯邁步,徑直上樓,卻忽然被人一把拉住。
徐然在身後,溫和中帶着些許擔憂道:“她既然有問題,還是小心爲好!”
“嗯!”卿甯點頭,繼續上樓。
這座樓似乎隻有金瑤瑤一個人住着,第三層是通風的,賞月吟詩,臨風憶往事都是好去處。
僅有屋檐遮雨,四周粉紗飛揚,略帶些魅惑的美人香。
卿甯踏上高處,一直飛旋作舞的金瑤瑤忽然停了下來,朝她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笑來。
好像是那種早就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裏,并且帶着一種說不清的危險感。
她心下一涼,隻覺得腳下一輕,來不及思考其他,卿甯将身後的徐然猛地往外一推。
一擡頭雕欄畫柱的屋檐便盜了下來,在想有所動作卻已然來不及。
一片黑暗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耳畔隻餘徐然那句聲嘶力竭的“卿甯!”
“容……容王,長樂坊有座繡樓坍塌了,陸……陸二小姐也在裏面!”
來人戰戰兢兢的站在流華閣前,好不容易才把要說話的話說清楚了。
然後閣中衆人,連同跟随主子多年的影衛,都隻覺得周身頓時陷入冰寒之境。
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無動于衷的容王爺面容忽頓,手中杯盞止不住輕微一晃,滾燙的茶水飛濺在手背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心下好像有一塊地方,忽然一陣翻江倒海無聲席卷而來。
明顯感覺到身側之人變化,小侯爺面色微寒道:“你說什麽,在說一遍!”
身旁玄影飛身略過,片刻間已經朝着那個方向,沒入烏沉月色裏。
“皇叔!”
秦暮栩和一衆影衛皆是一驚,何時見過他這樣的模樣,連忙縱身跟上。
長樂坊内,偌大的繡樓砰然坍塌,附近剛好被傾塌的牆瓦屋梁,壓在下面的富貴公子也不少。
這片往日早該是笙歌曼舞的尋歡場,此刻一片劫後餘生的凄涼感。
老鸨癱倒在廢墟前嚎啕大哭,這樓一塌,不僅壓沒了她的搖錢樹金瑤瑤的,還有好幾位身世顯赫的公子哥兒齊齊命喪于此。
那位自上任之後,一直被永安百姓廣爲贊頌溫和行事的永安令大人,此刻紅着雙眼跪倒在廢墟前,不停的挖掘,口中反反複複念的隻有卿甯二字。
即便雙手早已經血迹斑斑,他仍是半點沒有感覺一般,不斷的挖掘着。
“大人……屬下們已經開始挖了,您……”身旁看得心有不忍的衙役,跟着挖了半響之後,忍不住想要勸阻。
事情實在發生的太過突然,不少在下面觀賞金瑤瑤練舞的公子哥兒都無故遭了難,他們跟在徐然後面,隻不過是慢了兩步。
忽然就看見自家永安令大人被人往外推了出來,那時衆人還來不及反應這變故,便聽得轟然巨響。
錦繡華閣轉瞬之間成廢墟一片,曼舞佳人刹那成屋下白骨。
稍遠站遠些大幸保住一條性命的唏噓成一片,方才還在一起喝酒看美人的酒友,玩笑之下就真成了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秦或飛身而至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大片哀色痛苦之景。
“容王……參見容王!”
驚魂未定的衆人見到容王爺忽然現身,面色冰寒難言,更是渾身一震,如墜冰窟了。
秦或冷眼看眼前景象,不帶一絲情感道,“不管用什麽方法,一炷香内撬開她們的嘴!”
身後影衛跟至,大半沒入廢墟中,餘下十來人手中寒芒一閃,直逼同老鸨一般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長樂坊姑娘們。
他這決定下的十分突然,四周受了輕傷還來不及離開的人們更是面色一白,連忙往外退去。
一直在廢墟前垂頭低低哭泣的妙齡少女們,忽然身形一動,馬上就以長袖軟绫羅爲武器對上影衛的鋒芒,兩者相擊半點不輸刀劍相加之聲。
四周都是轟然逃散的人群,那老鸨被這變故吓得沒了血色。
幾乎是片刻之間,長劍逼頸,少女們敗局已定,紛紛相識一眼,露出異常決絕的赴死之意。
饒是影衛們反應極快,伸手就撬開她們的嘴,還是有大半黑色血液從嘴角流出。
十來個少女轉眼倒下大半,僅剩下三人被影衛挾制着動彈不得。
秦暮栩收了翩翩折扇,挑起其中一個的下巴。
涼涼道:“想死很簡單,就怕求生不能的賴活着!”
這動作看似輕佻,卻半點沒有溫存之意。
秦或負手而立,面容微霜道:“不說?也好!”
少女面色血色全失,誰都知道落在容王手中,能夠一死了之都是幸事。
秦暮栩忽然揚起了一抹晦暗莫名的笑容,“聽說詭異扶留手下美人如雲,你說他會不會心疼你們這些替他送死的?”
剩下的三名少女臉色突變,答案已經十分明确。
秦或揮手,影衛長劍所動,幾個少女的鮮血染血衣襟,到倒地的那一刻,眼中都是駭然之色。
“扶留!封鎖城門,若有硬闖,格殺勿論!”
他袖下手掌青筋畢現,已經有有太多年,沒有這麽嗜血的殺意了。
看着廢墟下不斷被影衛擡出來的屍體,一個個血肉模糊,早已分辨不清面容。
足有十七八具,男子骨骼高大容易辨認,還有四具是女子,身量體型都極其相似。
徐然身形踉跄的站了起來,上前一一辨認,一個個擦去她們面上血迹,即便這些女子面上血肉模糊,一旁的衙役看得幾欲作嘔。
他卻依舊一個個的擦拭過去,手上有止不住的顫抖,動作卻是極溫柔細緻的,生怕傷了那人分毫。
秦或卻忽然肯定道:“她沒死!”
不等微怔的徐然反應過來,便聽探入廢墟的影衛附耳道:“主子,底下發現有暗道!”
秦或聞言,幽深墨眸亦是一亮,大步上前,躍入廢墟中的暗道。
一衆影衛來的飛快去的無影,很快就消失在長樂坊中。
秦暮栩看着跪坐在地上,依舊锲而不舍擦拭女子面容的永安令,不免搖頭喟歎:“也是個可憐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