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束縛不知何時都已經解開,面色的紋路已然有有紅轉黑的趨勢。
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将卿甯生吞活剝的模樣,更是面目猙獰的猶如地獄爬上來的女鬼,随行宮人退後唯恐避之不及。
卿甯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她面容的變化,一時猝不及防,竟被她拿住了要害。
反手就将她臂上穴道一點,“不想毀容,就安分點!”
安怡一愣癱倒在軟架上,随即嚎啕大哭起來,她向來自負容貌不俗,又是皇帝的掌心明珠。
面上一開始出現異樣的時候,哪裏受過這麽大的打擊,忽然之間毀容,還被這個罪魁禍首這樣威吓。
“公主!”徐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的時候,哭聲一瞬間嘎然而止。
來的這樣快,顯然方才就沒從百草閣離開過。
卿甯是有些詫異的,她進了煉藥房時間已然不短。
在看一眼來人溫和的面容難掩憂色,安怡公主忽然畫風大改,抽泣着轉向另一頭的臉,似乎懂了點什麽。
随行宮人一臉不敢直視的模樣,徐然溫和道:“你們先出去吧,人多不利于公主治傷!”
這會兒也不管說這話是誰了,垂着頭便如獲大釋的退了出去。
徐然道:“怎麽樣了?”
“損傷過重!”卿甯答得簡潔,拍拍安怡的後背,“擡臉,上藥!”
等了許久,久到卿甯僅剩的耐心都快消耗完了。
徐然接過她手中藥丸粉末,溫聲道:“我來吧!”
這話出口,她明顯的看到安怡的後背一顫,當下點頭道:“一顆外敷,一顆内服!”
安怡也不知道怎麽會回事,不過是靜庭和陸夢煙進來攪了趟混水的功夫,竟然就惡化成了這樣。
徐然的聲音是有種溫和得可以叫人忘卻傷痛的治愈感,安怡對上他,簡直安分的不像話,叫人不得不相信這世上是有一物降一物這樣的說法的。
卿甯轉身,入了另半間,這是之前閣裏頗有地位的藥師用的煉藥坊,裝備比較齊全,也免去了她臨時找場地的麻煩。
方裕和幾個下屬等在這裏,桌上放置着幾株通體冰藍色的七夜冰玄草,細長的枝葉在燭火旁散發出幽藍的光。
“閣主,屬下查過丹藥經,這樣的症狀,跟百年前禍及一方的千思蔓還有美人殇都極其相似,而且這兩種……"
都是沒有解法的,方裕面上憂色重重。
“這是美人殇!”卿甯打斷他道,“世上有毒必定有解!”
被她肯定的語氣一驚,頭發花白的藥師痛色道:“可是閣主,就算真的有解法,按照這樣的惡化速度,我們也來不及了啊!”
就算現在知道了這毒物是美人殇,這種失傳已久的東西,誰還能找到解法。
就算真的運氣絕佳知道了解法,也根本來不及配藥解毒了。
一室人陷入沉思之中,卿甯鎮定道:“萬事皆有可能!”
纖長細膩的指尖,慢慢碰觸到了冰玄草的枝葉上,一股透骨的寒意便蔓延而上。
”閣主,不能碰啊!”
見她如此動作,當即有人驚叫道。
“沒事!”卿甯淡淡收回手,半點沒有收到寒氣侵蝕後的反應。
衆人一時有些呆滞了,冰玄草極寒,便是存放時也必須用暖玉盒呈着,才能收斂一下寒氣。
尋常人根本不可能直接碰觸這樣寒煞的東西,還若無其事一般。
反倒是最爲年輕的張賀,恍然大悟道:“美人殇主要是從火琉璃提煉出來的,七夜冰玄草……七夜冰玄草正是火琉璃最大的克星啊!”
“你爲何會知道美人殇是用火琉璃提煉的!”方裕怒聲質問道。
偌大的百草閣一朝敗落,都是因此物而起,衆人憤怒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張賀身上。
張賀嘴唇有些發白的張了張,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朝着她屈膝道:“閣主,我知道這個是因爲,是因爲……”
“不用說了!”卿甯毫不在意,直接抓住重點同衆人道:“這的确是其中一種解法!”
七夜冰玄草本身是極寒之物,也是毒物中十分陰損的一種,但是萬物相生相克,自有其循環之理。
張賀爲何會知道這裏她并不關心,若是他的真的問題,早在别人背棄百草閣的時候趁亂遁了,何必留在這裏等人秋後算賬。
反而是有人确定這樣真的有效,讓她微微有些安心。
畢竟沒次都拿這麽沒把握的事情來挑戰,感覺也不是那麽的好。
張賀眼眶忽然有些發紅的趨勢,從懷裏掏了許久掏出一本泛黃的經卷來,呈到她面前。
“章華經?”卿甯的眸色有些發亮,随即翻閱了幾頁,上面的字迹有些已經開始模糊。
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珍貴之處,全是傳聞中,令人聞之色變的奇毒。
最後一頁赫然是--美人殇。
怎一個絕處逢生道的盡欣喜之情啊。
“美人殇是先祖所創,當年一念之差害人不淺,張家世世代代發誓,我輩中人若再用此術,必遭天譴!”
張賀雖然出自毒學世家,但自小受醫者仁心熏陶,顯然對這些毒性深惡痛絕。
卿甯一目十行将最後一頁看完,随即把章華經交還給他,“不必多言!”
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張賀不接,便聽她認真道:“醫與毒之間是息息相關的!”
誰就能肯定的說,毒物沒有拿來救人的一天?
……
第二天晨光初破,百草閣外一片嘈雜之聲,卿甯擔心的事,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足足四五十位,衣着不俗的夫人、小姐們聚集在百草閣前,痛斥奸商種種惡行。
原本奉命看守此處的侍衛,一時都不得不避開她們怨毒的咒罵。
“各位各位,這件事是有人蓄意陷害,我家閣主已經在需找解決之法,還請各位耐心等一等!”
方裕在門前苦口婆心的勸道。
可眼前一水兒,拿面紗着臉的夫人、小姐們哪聽得進他這樣的話。
“今天百草閣若是不給我們一個交代,定叫你片瓦難存!”
都是世家官場裏做慣了人上人的,這會兒步步緊逼,方裕等人隻剩下連連後退的份。
原本一臉隐忍站在最後的張賀,忽然擋在險些被人扇耳刮子的方裕面前。
相貌俊朗的年輕男子,手指緊握成拳無比堅定道:“閣主一定會讓你們恢複的!你們現在沖進去隻會影響她,得不到半點好處!”
一衆聲嘶力竭要說法的都靜了下來,城裏的各種大夫都已經看遍了,她們來這裏不是要拆什麽百草閣的房子,她們要的是容顔無損,恢複如初。
前面鬧得不可開交,煉藥房的卿甯卻剛好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最後一步,由于這副身體能夠駕馭的火焰實在太少,她隻能借助生火,明知事倍功半,卻不得不用這樣的方法。
冰玄草又是十分難煉化的一種,着實化了她不少功夫,末了,還得忍痛加入一片無憂花瓣中和毒性。
哪個卑鄙小人,要是落到她手中,一定要把珍藏的絕世毒藥招呼他嘗嘗!
火光乍滅,飛速旋轉的神農鼎停了下來。
她默念幾句,将鼎中丹丸取出,純白如珍珠的丹藥,散發着點點幽藍的光芒。
“還好!”沒有廢掉多少,用火不純難以避免的煉廢。
閣前短暫的安靜過後,又恢複成一片嘈雜一聲。
方裕和張賀等人死守閣門,他們都很清楚若是煉藥過程被無端打斷,十之七八要作廢。
“再不讓開,别怪我們下死手!”
都是帶了家丁小厮上來砸場子的,哪裏能給他們就這麽堵在門口,一下棍子棒子都上了手。
方裕死扛道:“不能讓!”
“對!絕不能讓!”
張賀伸手攔住一棒,咬牙擋在了門前,這是百草閣唯一翻盤的機會,一旦失去……
兩方正如火如荼的對峙裏,忽然嘎吱一聲,閣門開了。
略有些清瘦的少女迎着晨光而出,衣袂飄揚,眼眸眉間都暈染了一層絕華之姿。
她站在門前,淩視清一色帶輕紗出門的女眷道:“我有解藥!”
喧嘩之聲,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衆人瘋狂前湧,目光有灼熱的望着她。
隻聽她道:“但現在,我需要一個試藥的人!”
方才還慶幸自己擠到最前面的那幾個面色發白,連忙往後退去。
試藥?這樣在臉上的東西,誰敢輕易給你試!
“不敢試?”卿甯冷笑,甩下一句“今夜三更,按購買時的憑據領藥,過時不候!”便進了門。
身後一衆被她這行爲弄懵了的,她們不是要來說說法的嗎?
爲何這百草閣的人,還拽的跟什麽死似得?
方裕等人也是有些愕然,随時準備迎接下一波的襲擊。
等着等着,卻發現衆人在看了門口好一會兒後,火速退散了。
回家找憑據啊,萬一這解藥不夠,輪不上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