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貴妃面色發白。
百草閣是在出售此物不假,但是也不能代表有别的有心之人利用這樣的機會。
一開始皇帝下令,要抓的也是百草閣主,顯然也是沒有料到這人會是陸卿甯。
隻是不知,一張巨網無形之中,将這些毫無關聯的東西籠在一起,如果不是她說,有美人殇的解法,隻怕這會兒已經走在黃泉路上了。
“不是出自我百草閣,卻因百草閣而起,我會盡力化解美人殇的。”
卿甯如是道。
事情必須要說清楚,要她解毒可以,不能是這種用上位者威逼的姿态。
美人殇之所以叫美人殇,是因爲這毒是專門拿來令美人成殇的,煉制要求十分之高,配料也很難找。
即便是别傳野史之中,也從未聽聞過,此物有過這麽大範圍的使用。
在幕後催動這件事的人,爲了捕她入網,果然也下了血本的。
皇帝一臉陰沉,“你覺得朕憑什麽要相信你?”
聖心難測,總說帶着幾重意思的話。
秦或薄唇微勾道:“難道皇上還有什麽别的好辦法嗎?”
若真的還有什麽辦法,怎麽會二話不說,先把她拿進宮裏來。
滿殿靜寂無聲,隻聽到謝貴妃有些急切的聲音。
“卿甯,你到底有什麽辦法!”
她這會兒又帶好了面紗,面上的灼熱感減輕不少,這讓她對卿甯的話有了幾分相信。
事實上,不相信卿甯,也已經别無他法。
卿甯朝着皇帝,認真道:“皇上,給我三天的時間研究,我一定會治好貴妃娘娘的臉!”
現在說什麽都是枉然,隻有手上有了翻牌的機會,才能視機而動。
“好!三天之後你若是不能讓她們的臉完好如初,休想活着走出飛華宮!”
皇帝這話是看着秦或說的,後者仍是半點不見憂色的模樣,不緊不慢的把目光掃了一圈,閑散的像個夜間出來散步的白衣客。
“不!”卿甯擡眸道,“我要把安怡公主帶回百草閣!”
宮裏的情形太過複雜,謝貴妃得寵這麽多年,想讓她毀容失寵的,估計也不會比想讓她死的少。
研究解法的過程,很容被擾亂不說,凝香丸的效用隻有三天,她是在沒有時間去應付一幫欲求不滿的女子各種各樣的陰狠毒招了。
裏面折騰了半天的安怡公主,聲嘶力竭的喊道“你妄想,父皇!父皇她一定是想……”
謝貴妃打斷她道:“公主累了,讓她睡會兒!”
老宮人一擡手,裏面那人便沒了聲響。
然後,她擡着一雙美目,含着淚光望着皇帝,“皇上,安怡才十四歲,她的臉不能就這麽毀了啊!”
這位貴妃姨母面上一片憂心女兒之色,心下真不是一般的狠。
明知道卿甯把安怡帶回去,就是當成小白鼠研究的,萬一失敗……
秦或唇瓣勾起一抹冷弧道:“皇兄還有時間好好思量,安怡不行,還能直接拿貴妃的臉試藥效的!”
皇帝的臉色,明顯的更黑了。
“時間有限!”
卿甯淡淡道,不止向皇帝要的三天時限很短。
安怡公主毒發的時間,顯然比謝貴妃要早,也要嚴重的多,已經不是一個凝香丸可以壓制的住的了,萬一小公主毒性蔓延的太快,小公主等不到她的解藥……
但皇帝明顯在意貴妃的臉比安怡的多不止一星半點,所以拿安怡當小白鼠是最好的選擇。
“你隻有三天時間!”
片刻後,皇帝沉聲壓制着眼中殺意道:“三日後……”
“擡上安怡!”
秦或一點也不客氣的指示近衛軍道,攬過卿甯,微微颔首道了句“告退!”
出了飛華宮,夜色已濃。
他帶着卿甯飛身而上,站在最高處的宮殿檐上,背對着她衣袂翻飛。
聲音有一瞬間的乘風欲去,他問:“陸二,站在這裏,你看見了什麽?”
這一瞬間,他似乎有些孤獨,有些悲涼的。
這也隻是一閃過的錯覺罷了,或許是她半響不答,那人回眸,淡了眼前風景如畫。
卿甯道:“深宮如囚!”
在這宮裏,每一個人都有很多面,最初的所愛所求,都會被這繁華宮牆淡了親情摯愛。
皇帝愛謝貴妃的臉,卻不愛謝貴妃,後者疼愛安怡公主,卻在危急之時,第一時間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他忽然攬過她,飛身穿過層層夜幕,耳畔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高處不勝寒,卿甯下意識的環抱着他的腰。
耳畔那人難得有些溫和的聲音,飄散在風裏。
他道:“多謝你,陪我做一程這樣的囚徒!”
回了百草閣,果然已經被被貼了封條,四周還有刑部的人看守着。
裏面的人坐立不安,偌大的閣樓隻剩下零星兩盞孤燈。
相比較起前兩次來的門庭如市,現在這會兒可以說是十分的蕭條。
玄衣白袍從天而降,時間緊迫,她也沒時間想什麽旖旎情事,放開環着他的手,徑直就往閣裏走去。
“什麽人?”
一衆昏昏欲睡的刑部侍衛,瞬間如臨大敵一般,抽刀拔劍攔住來人。
前面的白衣少年容顔出塵清冷,後面的玄衣……
待到看清那人,已經是冷汗淋漓,齊刷刷的便跪了一地,“參見容王!”
有這禍害在,不知省了她多少功夫。
卿甯進了閣裏,張賀正在門口來回鍍步,見她便頓住了,“閣主,你……”
方裕等人便迎了上來,此刻看見她額間那抹桃花印,不免也是一震。
卿甯回來,依舊還是那身白底繡蘭草的男裝,淡雅而不失淩冽。
隻是這樣一看,怎麽都和此前不太一樣了。
閣裏已經隻剩下七八人,向是大難臨頭各自逃命,這種時候還能留下的,可以說是十分可靠的。
她環顧衆人,索性直接說道:“我是陸卿甯!”
先前的桃花印宴陸二小姐名聲大噪,以至于永安城中幾乎是無人不知她的右額上有這麽一朵桃花印。
“卿甯!”原本案上埋頭抄錄憑據的徐然,猛地朝她走過來,手伸到一半卻頓住,有些呐呐道:“你沒事吧……”
卿甯下意識的回頭,身後,容王長身玉立,眯着眸子看他。
百草閣大廈将傾,閣主忽然從清冷少年變成了陸二小姐。
大半夜的還看到了,容王爺大駕光臨。
這真的不是一般的刺激,一陣愕然冷抽氣中。
方裕帶頭跪下,痛聲道:“都是屬下察人不嚴,才會給百草閣招來如此橫禍,屬下縱是一死,難贖其罪!”
一衆人跪倒一片,頓時一片哀色。
百草閣在藥品寄賣方面問題非常大,就是之前她自己也通過這裏加了料的九轉生筋丸賣給陸夢煙。
隻是她穿越以來,一切都太順利了,以至于竟然忽略了這麽大的問題,造成今時今日,被人當頭痛擊。
禍害經營了那麽多年的百草閣,到她手上不過個把月的功夫,竟然就出了這大的問題。
一想到那人就在身後,真有一種無顔愧對的感覺,可這麽大的爛攤子擺在面前,情況已經不允許任何浪費時間的行爲。
百草閣一衆屬下跪的垂頭喪氣,隻聽得她十分冷靜的聲音。
“這事以後在說!張賀,馬上把醉美人的剩下的存貨拿給我!”
“方裕,統一一下,畫下送醉美人過來之人的畫像,交給永安令!”
“剩下的,把閣裏的七夜冰玄草全部找給我!”
到了如此槽糕的局面,衆人聽她依舊十分沉着冷靜。
像是被眼前少女的氣勢感染了一般,面上頓時一掃頹勢,齊聲道了聲“是”,快速開展各自安排到的工作。
身後,秦或緩步上前,悠悠道:“陸二……你倒是會物盡其用。”
便見徐然拿過抄錄的憑據,總結道:“最近半月,百草閣賣出的醉美人胭脂一共四十七盒,大多都是官宦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
說這話時,不無憂色。
她忍不住皺眉,但還是先向他道了一句“多謝!”
徐然作爲朝廷命官公然在這種時候,進入百草閣,顯然被同樣被看管着失去人身自由,萍水相逢,能做出這樣犧牲。
已是君子之交,一片赤誠相待。
那就是說,如果真的百草閣賣出的胭脂有問題的話。
百草閣将面臨的,将會是一個極難回旋的局面,别說三日,也許不到明天,這裏就會被憤怒的受害者拆了。
卿甯擡眸看秦或,淡淡道:“我最近恐怕是沒有辦法幫你清除餘毒了。”
“無妨!”那人擡眸看月滿中天,眉眼清淺,“本王正好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
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會解決不了這件事。
這北溱國還真是一個處處充滿“驚喜”的地方,各種失傳已久的毒物層出不窮。
她不再多言,走近閣裏的煉藥房,拿出兩顆凝香丸,碾成粉末。
容王走後沒多久,被人擡着的安怡公主到了。
面上覆着一層輕紗,随行而來的宮人,顫着手去掀開,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到一旁隐隐作嘔。
卿甯将碾成粉末的凝香丸拿上前,一直昏睡的安怡卻忽然醒了,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陸卿甯!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