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甯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飄然,鳳眸清明無懼,道:“皇上,我實在不知道公主發生了什麽,是否真的和百草閣售賣的藥物有關!”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先是一幫正室夫人們大鬧長樂坊沒多久,刑部的人就到場。
不由分說就要抓人,查封百草閣,而她出手剛反轉局面,沒到一個小時的功夫,宮裏的這一位就出了這檔子事。
而且還都是因爲那款叫做醉美人的胭脂,其中有什麽關聯,雖然一時沒有想到,也覺得絕非偶然之事。
“大膽狂徒,皇上面前還敢出言狡辯!”
王公公果然不愧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厲聲呵斥的速度就比别人要快些。
殿内的哭泣已然壓抑不住了,北和帝面沉如水,進殿前甩下一句“你今日若找不到法子,恢複公主的容顔,朕定要你九族之人受到更甚十倍的懲罰!”
不管怎麽樣,總要當面看過了才知道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當下便在近衛軍動手押她之前,進了殿門,層層紗幔在燈火燭光中,映出重重疊影。
“安怡,你忍着些,很快很快就好了!”
簾幔後,謝貴妃抱着小公主,輕拍着背部,柔聲安慰道。
“我的臉好痛,母妃……我的臉好想有火在燒,啊!好癢!”
冰敷了許久之後,榻上的安怡公主忽然把冰袋甩出,“這些都是什麽破東西,一點用處都沒有!”
幾欲癫狂的揉捏着自己的雙頰,謝貴妃一人制不住她。
眼看着指甲劃過她柔嫩的臉頰,紅痕斑斑,安怡公主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一般,反而有一瞬間的快然。
謝貴妃看得,眸中一陣恐慌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還帶着面紗的臉頰,随即喝道:“來人,快把公主的手綁起來!千萬不能讓她抓破了臉!”
宮人得了吩咐,半點也不敢耽誤,連忙扯了軟绫羅,将安怡的雙手捆綁在身後。
如此一來,她在瘙癢難受,也伸不出手去撓。
北溱國皇帝的掌上明珠,如此不堪一面的落在了外人眼中,宮人連忙将層層簾帳放了下來,試圖遮掩住裏面胡亂挪動,面目猙獰的小公主。
北和帝看在眼中,皺眉沉聲喝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是半日的功夫,怎麽就嚴重成了這樣!”
一衆宮人們跪倒在地,一眼望去,全是帝王之威下瑟瑟發抖的身子。
北和帝忽然怒目而視對向卿甯,“你還愣着作甚!”
在這種看臉爲上的年代,就是帝王之女毀了容,也極難在覓得一門好親事。
皇帝如今膝下,隻剩下安怡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更加疼愛三分。
卿甯微微皺眉,走至簾幔前,剛伸出了右手,将簾子挑出微小的縫隙。
裏面那人整個身子都弓了身來,一邊側頭往裏躲,一邊驚叫道:“出去,快給本公主滾出去!誰叫你看的,本公主要讓父皇誅你九族!”
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直接,上面就掀開公主榻前的簾帳,身後王公公尖聲喝道:“休得無禮,公主玉容也是你一個商販之人可以亵渎的!”
轉瞬之間,她便放下了紗幔,流蘇被微風拂動,好像她從未掀起一般。
雖然隻有一眼,她也已經看得很是清楚。
原本白嫩的臉頰上一片泛紅,從鼻尖到眼角的位置,更是生出了枝蔓一般的紅色紋路。
涉及面積太廣,不但沒有絲毫的美感,反正透着一股難言的詭異。
難道是這小公主張揚跋扈得罪了人,招到别人這麽狠毒的的報複,卻被人轉移目标,把這事都記在了她身上?
卿甯沉吟不語,那胭脂有奇效不假,但是也不應該隻有這位公主身上産生了這麽大副作用啊。
忽然聽得殿内一聲通報道:“啓禀皇上、貴妃娘娘,靜庭道長到了!”
“來的這般快?”
皇上面上有些質疑,從紫霞觀到皇宮來回最快也要三個時辰,入了夜去請,顯然是不能這麽快回來。
“父皇!”簾帳裏,安怡公主痛聲呼喚道。
“皇上!安怡如今這樣,真的是半刻也等不了了!”
隔着面紗都能看見謝貴妃面上凄楚之色。
“讓他進來!”
卿甯不着痕迹的退居簾帳右側,轉瞬之後。
殿外走近一個面白須長得中年道長,相貌平平無奇,同皇帝見了禮。
擡起眸子看向卿甯的那一瞬間,卻無端的讓她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且,還是那種特别不好的感覺。
北和帝緩緩開口道:“朕早就聽說紫霞觀道長醫術卓絕,靜庭道長更是其中翹楚,極少下山!”
他想着重說的,大約最後面“極少下山”那四字。
坊間,傳言紫霞觀的靜庭道人并不是什麽普渡衆生之人,便是當初北和帝大病一場,請他下山醫治。
這位道長都能違抗皇命,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就是不入皇宮。
而今天安怡公主容顔受損,不過是抱着不妨一試的态度。
沒想到靜庭道長不僅出現了,而且還把應有的路程的時間簡短了大半,也不能說北和帝疑心過重了。
靜庭默然不語,隻見她身後走出一位婷婷袅袅的妙齡女子道:“師傅與我今日正巧入永安城,采辦藥材還未來得及回紫霞觀!”
她一雙秋水盈眸,面上略有些慌張,卻在看到卿甯後,很好的掩飾了下去。
陸夢煙!
今天和靜庭一起出現在皇宮的,竟然是她那位差一點就命喪紫霞觀的庶姐——陸夢煙!
沒想到她不僅受到了及時的救治,還被靜庭收做了弟子,寥寥數語化解了皇帝心中疑惑,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謝貴妃強壓着急切道:“皇上,先讓道長給安怡看看吧!”
皇帝也不在多言,隻道了一聲“有勞道長!”
除卻掀開簾帳的兩個宮人,其他人自覺背過身去。
現如今安怡公主這幅尊榮,不管以後能不能好,以後她回想起來,也會想這些見過她醜陋面貌的早早的變成不會說話的私人吧。
靜庭從卿甯身側走過,嘴角似乎帶了一點神秘莫測的弧度。
她一眨眼的功夫,靜庭便又恢複中淡看浮華的平常面容,好像方才的一切都隻不過她的幻覺。
“你這孩子,上紫霞觀拜師學醫怎麽也不捎個信兒來,叫本宮好生記挂!”
謝貴妃拉着陸夢煙說話,語氣頗是擔憂的模樣。
身側北和帝的臉色不太好看,想到那一日,陸夢煙當做什麽都沒看到一般,道:“勞煩娘娘記挂,我與師傅也是有緣……”
卿甯雖然聽她在和謝貴妃說着話,目光卻有意無意的飄向她這一邊。
那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怨毒和即将要讨回一切的快然。
她這樣一身打扮,宮裏的這幾人顯然還沒有認出來,但是陸夢煙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太不尋常了,顯然是認出了她的真實身份。
和靜庭有緣?
“你……你……”
安怡公主眼淚汪汪的看着緩緩走進的中年男子,完全不同于那些被她呼來喝去的太醫們。
甚至于,眼神是有些驚恐和懼怕的。
“公主……請不要害怕,擡起你的臉來……”
靜庭的聲音很淡,卻奇異的生出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來。
然後,卿甯就看見,方才連掀開簾子被人看一眼,都要要跳腳的安怡公主,緩緩的擡起了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距離她上次看見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安怡臉上那些奇異的紅色枝蔓,已然從眼下蔓延到了額頭,而且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夢煙!”靜庭忽然朝外,輕喚了一聲。
陸夢煙連忙将帶着的藥箱拿進簾帳處,拿出銀針呈向前,“師傅,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