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甯鎖鏈加身,依舊從容而淡定,不緊不慢的将目光看向那人。
後者微楞,答道:“花魁大賽早在一月前就結束了!”
當時大賽的盛況,半個永安城的人都知道,卿甯自然也曾略有聽聞。
章丘和冷笑道:“你現在扯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又想做什麽?”
“就是,胭脂是胭脂,你扯她什麽時候成花魁幹什麽?”
面對逼問,她鳳眸半斂,聲音清越道:“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瑤瑤姑娘和各位夫人們,問完之後,如果侍郎大人還要抓我,那我絕對不在多辯解一個字!”
“好,本侍郎向來是個講道理的人,便給你這個機會!”
在章丘和看來,百草閣的銀庫大半已經到了手中。
卿甯做什麽都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
等的就是這句話,卿甯擡眸,身姿清傲道:“請長樂坊中,用過醉美人這款胭脂的姑娘們上前兩步!”
徐然看着她,略有些擔憂的眸子,忽然又明亮起來。
章丘和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顯然覺得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便讓攔着的侍衛撤了。
七八個衣着清涼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走上前來。
金瑤瑤美眸含波,嬌柔道:“這幾個就是從我這分了胭脂去用的姐妹們!”
卿甯一一從她們身上掃過,都是清一色的膚白貌美,嫩滑細緻,雖說是樂坊女子也不曾有多少濃妝豔抹的樣子。
正是如此才更加把一衆年紀稍大些的正室夫人壓的沒了顔色,這一整排随便一個放出去都是姿色上等的佳人,在長樂坊中卻并不能算是拔尖的。
她們隻是扭動腰肢走了兩步,方才還被自家夫人追打的恨不得鑽進地縫裏的男子們,眼睛已經控制不住一般落在了她們身上。
“看什麽!你還敢在看!”
楊夫人怒色上湧,對着楊翰林就又是一巴掌。
即便如此,卻依然阻攔不了他癡迷的看着另一個女子。
這個時代的男人大多都是十分好面子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完全無視氣的能那把刀就他剁了的夫人。
可不止是勇氣可嘉這麽簡單了。
章丘和看他一步将自己的後退走絕,不由得摸了摸胡須道:“事實擺在眼前,你還何話可說?”
這百草閣非封不可!
卿甯面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朝着她們淡淡問道:“這些男子是你們原來就認識的,還是用了胭脂以後才吸引到的!”
幾個姑娘紛紛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後離她最近的一個開口道:“以前就相識的!”
聲剛落,金瑤瑤掃過去一眼。
随即又有一人有些嬌羞的接話道:“用了胭脂以後,這才日日恩寵不斷的!”
這姑娘恰好就是楊翰林養的相好的,楊夫人張牙舞爪的就要撲過來,“你這賤人,還有臉說的出口!”
一衆姑娘們吓得花容失色,剛好站的這塊地方又是剛空出來的沒地方奪。
卿甯眸色微冷,帶動手上拴着的鐵鏈揮向她。
時間、角度都把握的極好,楊夫人被一鏈子抽的猝不及防,整個人摔趴在她鞋子邊。
“你這小子居然幫着一幫狐媚子打我姐姐!”
永安怨婦聯盟一聲乍起。
頓時一雙雙泛着紅血絲的幽怨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自家看相好看得目不轉金的男人也不管了,叫上小厮就往卿甯這邊過來。
憤怒值達到至高點,往日貴婦人的端莊賢淑半點也不要了。
刑部侍郎帶來的一衆侍衛頓時也被這些渾身充滿殺氣的婦人逼的,不由自主的退開了些。
隻留下她被衆人團團圍住,隻需一個呼吸的功夫,那些人就能上來将她撕成碎片。
下一刻,卿甯卻一擡腳,白底靴踩在楊夫人滿是朱钗的腦袋上,輕巧的好像她隻要腳下一用力就能把楊夫人那顆腦袋踩扁。
嗓音清冽道:“知道什麽叫相由心生嗎?”
“你……你不要亂來啊!”
“你到底想幹什麽!”
一衆夫人們見她如此動作,頓時猙獰的面容、兇狠的姿勢都頓在了那裏,誰也不敢妄動。
章丘和亦是始料未及,有些慌神的怒喝道:“你這是做什麽,快給本官住手!”
她恍若未聞一般,眸子隻盯着被踩在腳下的楊夫人。
早在這幫怨婦聯盟剛進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位作風彪悍的楊夫人這幫女人的領頭,這麽一試,果然不出所料。
後者臉色發白,顯然也發現了卿甯一直就是在問她,咬牙反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起來!”
她擡開腳,并且伸手慢慢将已然發蒙的楊夫人扶了起來。
四周一衆人更是不知道她這樣做,是唱的哪一出。
隻聽得她聲音清冽,不緊不慢道:“你們出嫁的時候,也曾經是似玉年華貌美如花,披上紅蓋頭嫁給想要白頭偕老一生的情郎,或許你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一生隻愛你一人,但你們扪心自問,有沒有想過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衆夫人們漸漸沒了原來的氣焰,看一眼早已爲她人魂牽夢萦的夫君。
想起新婚燕爾海誓山盟,眸中水汽便上湧了一片。
連相敬如賓的想法都破滅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是何等的奢望啊!
徐然愣愣的看着周身都散發着難以言喻的光芒的女子,眸光漸漸溫柔的蕩漾開來。
“在看看你們現在!”鳳眸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她的語氣倏忽變得低沉起來,“二十幾到三十多的年紀,本來應該是一個女人最有智慧調節夫妻恩愛、調節家庭和睦的大好時光!可是你們!”
身旁幾個心理承受能力差得已經開始偷偷的抹眼淚。
“你一個少年人懂什麽!”
“要是夫妻恩愛、家庭和睦有嘴上說的這樣容易,我又何至于此!”
她看上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又生的一副少有的模樣,自然有不少人是覺得她站着說話不腰疼的。
“對!我是不懂!”
卿甯十分誠懇的如實答道。
卻引來一陣更大的幽歎和垂淚聲。
“我不懂,年輕時候純白如紙的你,怎麽會在成親之後,整天和丈夫的其他女人勾心鬥角的争寵;我不懂,貧窮時和丈夫相互扶持的你,怎麽會在家境飛躍般的轉好之後,天天擔心丈夫養小三大吵大鬧卻越走越遠;我不懂,當時明媚如花的你們,是如何接受你們的丈夫日後會有三妻四妾的理論的!”
她一連三個不懂,片刻沒有停歇,層層疊進。
震得一衆忘卻出現的正室夫人們,頓時眼淚滿襟。
長樂坊的姑娘們似乎也頗受氣氛感染,紛紛低低抽泣起來。
場面一時愁雲慘淡,卿甯一時也被自己的長篇大論驚住了。
她向來說話不多,今天卻已經是在風頭浪尖上,不得不以唇槍舌劍去解決。
略一停頓後,繼續說道:“你們今天怨恨别的姑娘奪了你丈夫的心,要殺了她也好,要劃花她的臉也罷!難道你們不覺得問題追根揭底是出在你們自己和丈夫身上嗎?”
“我們有什麽問題?”
“我每日将老爺照顧的無微不至,婆婆那裏晨昏定省,從未有過一天的懈怠!”
“四方鄰裏,我樁樁件件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到底還有什麽問題?”
說了老半天,總算是把問題引回了正題上。
卿甯站的筆直,面上正色道:“色衰而愛弛便是最大的問題!”
身側的楊夫人不由自幼的摸上自己的臉頰,還有不少和她做同樣的動作的。
摸着早已不似年輕時緊緻細滑的皮膚,便是再多的水粉也補不回來。
在看一眼,丈夫嫩的能掐出水的相好,臉上更是愁雲滿面了。
韶華易逝,一去不回頭。
“你們其實早就知道他們外面有女人,隻是沒有太過分不願去撕破臉,到了今天一步,你們又不願意承認,這些女人是真的比你年輕漂亮,所以就将全部的原因的推到了這名爲醉美人的胭脂上面!”
她一語定因。
“那不過她們現在年輕罷了,再過幾年還不一定比我們好呢!”
“說的是,當時我們這般年紀……”
一說想當時,就有停不下來的趨勢。
卿甯連忙打斷,面上帶着不解問道:“樂坊歌姬都知道以色侍人,要保養這張臉,你們怎麽就不知道?”
一衆夫人們愣住了,這有讓容顔回春奇效的醉美人胭脂在售賣,長樂坊的姑娘們能用它勾走夫君的心,她們爲何就不能用它赢回來?
舍近求遠,有絕佳的方法不用,卻偏偏要走兩邊都沒法見人的法子。
末了,卿甯看樣子覺得差不多了,朗聲道:“愛自己的女子才是最美,其他的一切都是水月鏡花!”
片刻的沉寂過後,一衆夫人們的購買欲蜂擁而起。
“公子,我要訂胭脂!”
楊夫人第一個高聲道。
“我!我也要十盒!“
“我先我先,我要二十盒!”
卿甯額間微汗,都說女人的購買欲是一衆十分驚人的力量,今天一見,就是古代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