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侍衛各自一腳踹出,張賀面色微白膝蓋一曲,仍是咬牙回道:“小民是百草閣的管事之一,這盒内是百草閣新來的藥師寄賣的胭脂名叫醉美人,一共五盒都是長樂坊的金瑤瑤姑娘預定的!”
他口舌清晰,叙事也還算清楚。
卿甯上前,目光落在木盒裏的胭脂盒,果然和今日公堂上,孫寡婦拿出來那個如出一轍。
“來人,帶金瑤瑤上前來!帶百草閣主過來!”
章丘和顯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老鸨強撐馬上又要暈過去的身子,吩咐道:“快請瑤瑤過來!”
徐然取了一盒胭脂出來,打開輕嗅,然後道:“和今日孫素英所呈的相同!”
香氣很濃郁,卿甯見他有這樣的動作,随手拿過來看了看。
隐形手環沒有預警,那就不是毒了。
看似平常的東西,竟然有這樣驚人的效果,卿甯微微皺眉,太不尋常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不多時,金瑤瑤又婷婷袅袅的到了,“見過大人!”
花魁娘子的嗓子酥化大半個永安城的男人,章丘和一時放緩了臉色道:“這胭脂是你買的?”
“正是小女子所買的,可是有什麽不妥?”
一衆正式夫人們恨得咬牙切齒,不妥!很不妥!
金瑤瑤睜着秋水眸,一臉不明所以道:“這胭脂可是百草閣的掌事推薦給我的,坊裏衆位姐妹用了都說極好呢!”
她聲音柔媚有度,寥寥數語之間,已然說的很清楚。
胭脂是百草閣的推薦我買的,好用才給大家一起用的,别的她什麽都不知道。
“好什麽,用了之後把别人丈夫都勾走了,這還叫好?”
楊夫人大着嗓門怒道。
“大人……”金瑤瑤一臉後怕的要往徐然後面躲去,雪白一片波濤從他手臂擦過。
後者依舊一臉正色,毫無痕迹的避開,往卿甯這邊站了站。
幾句話的功夫,侍衛将年過半百的方裕帶了進來,“大人,他便是百草閣的掌事!”
“見過侍郎大人,見過永安令大人!”
方裕雖然是被臨時帶過來,但明顯的臨時應對能力就比年輕人高出不少。
章丘和對他顯然沒有對花魁娘子那麽好的态度,眉頭一豎道:
“掌事?你們閣主呢?天子腳下,你們自然膽大妄爲到販賣這樣妖異的藥物,該當何罪!”
“回侍郎大人,我家閣主雲遊四方,極少在永安城的,閣中事物是小人代爲打理,至于這款醉美人的胭脂也是最近才試賣的,買家也不僅僅限于長樂坊的姑娘!”
方裕已然看見了一旁的卿甯,知道她不願意張揚身份,當下答得态度良好。
意思卻很明顯,東西在那裏買并不會挑主人,賣家也不知道買家入手之後是用于何等用途。
畢竟現在醉美人這款胭脂還隻是給買家帶了好處,隻是效果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罷了。
“那就把東西放在你這裏寄賣的那人找出來,本官要一審究竟!”
方裕把态度放的更好,”百草閣中早有明文規定,絕不洩露在閣中寄賣藥品的藥師之名。”
“好你個百草閣!”章丘和不怒反笑道:“來人啊,把這兩人一同押入大牢,即日起封鎖百草閣,在這件事查清楚之前,不準在放進去任何一
個!”
聲落,侍衛便上來将方裕和張賀壓下去。
卿甯秀眉微皺,出了事,第一個就倒黴就是百草閣,但是這個楊侍郎做事未免太過果然。
徐然上前,說出不同意見,“楊侍郎這樣做并不太妥當!”
區區一個永安令,敢當衆和他叫闆。
楊侍郎不悅道:“有什麽不妥當,這百草閣不是樣樣都要自己的規定,等他的閣主出來,本官定要他知道知道什麽叫北溱的明文律法!”
“先把這這兩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闆,給永安造成這麽不良的影響,定然輕饒不得!”
“是!”他一聲令下,一衆侍衛齊聲應道。
長棍一架,就要把人拖下去,一衆正式夫人連聲道:“敢賣這麽喊人的東西,就是亂棍打死也不爲過!”
“慢着!”
少年邁步而出,鳳眸清冷。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章丘和是在故意激她出來,五十大闆打下去,在把人往大牢裏一扔,方裕這樣年紀的估計是撐不過去的。
禍害把玉印交給卿甯之後,底下的人果真就在沒有半點插手閣中事物。
她既然享受了百草閣給她帶來的便宜的和盈利,就同樣要擔起作爲閣主的責任和擔當。
章丘和皺眉道:“你是何人,可知妨礙公務該當何罪!”
“我就是百草閣主!”卿甯身姿傲然,在這樣的關頭承認身份,瞬間引起軒然大波。
“好啊,原來最害人的就是你!”
那楊夫人撩着袖子就要往這邊沖來,卻被她鳳眸一掃,整個人都楞在了那裏。
如斯少年,衣袂當風,多一分便是嬌柔,少一分則太過寒涼。
章丘和面色不佳道:“攔着她們,有夫之婦當衆鬥毆成何體統!”
一衆躍躍語上前的正牌夫人被攔隔開來,被侍衛架胳膊的方裕有些詫異的看着她,一時竟說不出話。
一片神色各異的目光中,她面色如常道:“不知道北溱律法裏哪一條規定了胭脂水粉是不能賣給樂坊歌姬的,我想請侍郎大人講解一二!”
少年生的眉目如畫,隻是鳳眸淩冽。
連面前混迹官場多年的刑部侍郎都有些難以迎面直視。
徐然眼中閃過一絲波動,轉瞬後一片溫文如玉道:“據下官所知,本朝律法并無此等規定!”
卿甯看着章丘和,字字清晰道:“既然是這樣,那這些夫人失了丈夫的心來長樂坊鬧事,爲何要算在我百草閣頭上?”
一向是色衰而愛弛,用情專一的男子就是一千人裏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個來。
更何況是這些不缺錢财,又手握權力達官顯貴們,向來是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
“你休要巧言善辯,百草閣敢賣這麽妖異的東西,竟然緻使長樂坊的歌姬蠱惑他人抛棄妻子,制造混亂,本官作爲朝廷命官,爲民請命,能容你!”章丘和怒聲道,“将他一并拿下,帶回刑部候審!”
理由明顯太過牽強,但是要把她抓起來的侍衛一點也不含糊。
兩個拿着鐵鎖鏈的侍衛,上來就要把鐵鏈往她身上帶。
“刑部做事真不是一般的黑!”
卿甯彎腰一閃,伸手扣住的鏈子的中間,聲音冷冽的頓時像包裹着一層寒冰。
百草閣日進鬥金這事,永安城之人基本都是有目共睹的,隻是閣裏做事一向謹慎,叫眼饞的那些人找不出什麽敲竹杠的理由。
今天刑部能拿這麽牽強的由頭,借機把百草閣封了,在把幾個掌事的抓進牢裏,什麽都不用多做多說,她自然要拿流水一般的銀子去疏通關系上下走動,百草閣的盈利再好,到最後還不是要進這些官場小人的腰包。
她這話說着實不輕,章丘和聽得面色發黑,正欲說話。
便聽一直以爲人溫和著稱的新任永安令,正色道:“侍郎大人,此案是由永安府負責,如此貿然将人壓入刑部大牢着實不符合慣例!”
卿甯擡眸看他,實在沒想到徐然會這麽直接的和頂頭上司杠上。
永安令是個很糾結的位置,之前有什麽油水多的樣子被刑部的人以各種理由劃走的也是不少。
但是前任永安令姜大人會做人啊,拿這些做順水人情還來不及。
章丘和臉上的表情顯然也對他這樣的做法感到很詫異,當下面色一沉道:“永安府結不了的案子轉交刑部是正規程序!怎麽?永安令是想和本侍郎論一論什麽是慣例嗎?”
他一口一個永安令,一口一個本侍郎,明顯的是想要以權壓人,讓徐然知難而退,鐵了心要一次闆到百草閣這座金玉場。
徐然臉上溫良之色漸退,卿甯給了他一個“不要多言”眼神。
他在官場上還有很長的路要長,實在沒有必要爲了她得罪頂頭上司,以後的漫漫官途,還不知道會難走多少。
不知是哪位夫人率先喊道:“封了百草閣,将他們這些害人精抓起來狠狠的懲治!”
“抓他進大牢,查封百草閣!”
一衆正室夫人們義憤填膺的喊道,聲音直接将滿場嘈雜掩蓋。
章丘和見狀,露出一絲“看你也翻不出五指山”的笑來。
勢在必行道:“徐大人,你看本侍郎也是順應民.意,來人啊……”
刑部侍郎來勢洶洶,卿甯明确的知道,一旦進了刑部大牢的門,她與百草閣都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鐵鏈子将她的手腕一繞,拽着就走。
卿甯不動如山,生冷的鐵器和白澤細膩的皓腕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你們怎麽回事!”章丘和不悅道,簡直不能理解兩個青壯年,居然還拉不動一個清瘦少年。
卿甯卻接力往回一扯,拉着鐵鏈拽她的兩名侍衛轟然倒地痛呼隻在轉瞬之間。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她轉而朝着玉面楊柳腰的花魁娘子問道:“瑤瑤姑娘是用了胭脂之後才成的花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