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内隻有他們兩人,燈火生輝,她鳳眸亦是明亮的不像話。
有些不該有的一念之差,必須要盡早抹殺,即便知道這禍害不可能真的對她如何。
便當做她多此一舉也應該多這麽一次。
秦或墨眸幽深,伸手拿過她手中已被飲過的酒杯,一飲而盡。
連日大雨過後,青苔漸盛。
卿甯走到後門口悠悠往回看了一眼,街上人來人往各自匆忙,三千燈火已近黃昏。
自那日那頓飯吃到後面氣氛有些難言的微妙過後,在沒見過那禍害。
知暖有些好奇道:“小姐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
她收回目光,心下有一瞬間的怅然。
“訂了親,不好好在房間呆着描花刺繡,整日裏出去混跑什麽!”
便聽得身後一聲呵斥,回眸一看。
陸梁桦正迎面走出來,面上是難掩的怒色。
知暖拉了她的袖子,解釋道道:“回老爺,錦繡閣出了新嫁娘的花樣子,小姐剛去看回來呢!”
一連好幾日都是這樣了,盡拿這樣的小事訓斥小姐,往常也不見這麽會挑錯處的,今天居然還等在後門找事兒了。
“家裏也沒個正牌夫人主事的,竟然要勞煩父親大人來操心我的女紅,我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卿甯語氣淡淡,連這小丫頭都對着他說瞎話毫無破綻,不是她特意要對這個所謂的父親言語刻薄。
而是陸梁桦風塵仆仆的回到永安城事已經是秦逸軒被遠逐北寞的第二日。
短短數日之間,朝中局勢已然大改,隻不過勝負已定,他也不是明确站在平陽王世子這一邊的,自然不能也不會在這種風頭狼尖上去皇帝面前自讨沒趣。
容王,他自然是不敢到太歲頭上動土,左看右看也隻有還在陸家的卿甯能呵斥兩句,纾解一下心裏的郁結之氣了。
不遠處擡轎而來的小厮,
“老爺……”不遠處的擡轎小厮朝他招了招手。
“你……反正沒有我的準許,不許在出門!”
陸梁桦面色幾變,拂袖而去。
“這幾日各家酒樓查的嚴,父親可要小心!”
她淡淡一笑,前面快步行走的陸梁桦身子明顯一僵,馬上又若無其事的上了青衣小轎。
在尋常不過的款式,一上大街便沒入一衆軟轎之中,就連擡轎的轎夫都是往常沒有在人前露過臉的。
知暖有些疑惑地問道:“小姐,你說老爺這是要上哪啊!”
“自掘墳墓!”卿甯轉身,從後門一閃而入。
平陽王一派還在爲秦逸軒之事遊說朝中衆臣,能讓一向最講臉面和排場的陸梁桦走後門偷偷摸摸的出去……
她本來隻想試探一下,沒想到果然和那事脫不了關系。
知暖一驚,連忙朝四周看了看,還好沒人聽見。
剛走進了院前回廊,便看見趙姨娘院裏的嬷嬷往後門而來,側身一閃,在會廊柱下站定,剛好是過往人都看不見的位置。
“李大夫,我家小少爺原本隻是行程颠簸,略有些嘔吐,回府吃了幾帖子藥,病勢怎麽還越發的嚴重了?”
前面五六十年紀的大夫一邊走一邊叮囑道:“小少爺體質本就不太好,這幾日少喝水,弄些他喜歡吃的激發一下食欲,在多吃幾貼藥就差不多了!”
“您不用送了,我這就自己出府了!”
“好好……”那嬷嬷目送他遠去。
嘴裏喃喃道:“一直都說過幾日就好,這過幾日哪裏是個頭啊!”
兩人各自走了,卿甯從廊柱後面慢慢走出來,秀眉微皺,腳下的方向便不由得轉向了另一邊。
“小姐……”知暖從不遠處追了上來,急忙道:“小姐你要去哪啊?”
卿甯步伐生風,素袖飛揚,“秋微院!”
“啊!那可是趙姨娘的院子!”知暖苦着臉,想要拉住她的衣袖。
趙姨娘不像那林氏母女看似柔弱實則心腸狠毒,至少從目前發生的種種事情來看。
不管是什麽場合,她基本處于有子萬事足,膽子小性子也還算好,但是小姐從來也沒和她有什麽事情沾過邊啊。
不止是她,秋微院李的周嬷嬷見到二小姐進門,也是好半響才反應過來,放下手裏的活計朝她道:“二……二小姐,您怎麽來了!”
小少爺生了病,一開始老夫人等人還很是關懷的,一天帶着東西來看好幾回。
連過了好幾日都不怎麽見好,大夫說什麽要靜養,整個秋微院就像成了廢院一半人迹罕至,幼子纏綿病榻,整個院子都是苦澀的中藥味,更顯得一片凄涼景了。
卿甯微微點頭,直接越過她就往房前走去。
連林氏和大小姐都被她整的在府裏待不下去了,一時院子衆人都是如臨大敵之勢。
房門口兩個小丫鬟都是膽子小的,哪裏敢攔,隻一個跑在她前面,弱弱提醒道:“五夫人……”
她在房門前站定,朗聲問道:“趙姨娘,我是卿甯,進來看下旭兒方便嗎?”
“二小姐……”裏面那人聲音喑啞,頓了頓然後馬上道:“二小姐快請!”
“二小姐請!”門前的丫鬟連忙替她掀開簾子。
知暖在後面嘴角一抽,至于這麽大反應嗎?她家小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趙姨娘連忙拿帕子擦了擦臉上淚痕,她眼睛紅腫着從榻邊站了起來,猛地一陣頭暈目眩。
卿甯眼疾手快連忙扶住她道:“慢一點!”
榻上的陸夢旭的躺着,見她進來兩隻烏黑的眸子微微動了動,也是頗爲無神的模樣。
“多謝二小姐,您……”趙姨娘見她如此,眼中發澀,險些又要落下淚來。
她連忙打斷道:“旭兒怎麽樣了!”
知暖和後面的進來的周嬷嬷連忙把趙姨娘撫到桌邊坐下。
卿甯伸手探向陸夢旭的額頭,那邊老嬷嬷急的快要沖過來,“二小姐,小少爺都病成這樣了,您就不要在折騰他了!”
當初陸夢旭嘲笑她又醜又窮,可還有人記着呢!
“二小姐……”趙姨娘面色蒼白,眼看又要站起來。
知暖連忙按住她道:“五夫人您放心,我小姐的醫術可不比太醫院的徐太醫差!”
陸夢旭看到這樣的動作,眼中厭惡驚恐,能做的也隻是恹恹的把頭轉向另一邊。
卿甯溫軟的手掌擦過,他的額頭有些發涼,出去回來加起來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原本活蹦亂跳,幾個人都抓不住的小男孩,這會兒躺在榻上面色蒼白,消受的手腕搭上去都隻剩下一層皮包骨的感覺。
“吐得厲害?腹瀉嗎?這幾天都給他吃了什麽?”
前幾日便聽說小少爺陸夢旭經不住路上這一陣颠簸,回來整個都病怏怏的,請了幾波大夫來看都說什麽大事兒。
開的藥方林林總總,病勢卻一個勁兒的惡化起來。
趙姨娘被她問的一怔,剛說到“吐得厲害,腹瀉稍好些,就是……”
便聽得一陣人聲往這邊來。
院外,一衆丫鬟魚貫而入。
李姨娘在前面,還沒進門便喊開了,“快,讓我看看小少爺可大好了沒有!”
進了裏屋,面上便是一頓,悻悻道:“原來二小姐也在這裏,倒是我來的唐突了!”
身後的丫鬟把帶來的食盒一一打開,雞鴨魚肉的擺了一大桌,整個房間裏頓時香氣四溢。
卿甯胎膜看了她和身後的陸夢雨一眼,不由得微微皺眉,淡淡道:“這是李姨娘?”
場面一時有些僵了,這些日子林氏母女不在府中,趙姨娘又一心撲在生了病的小少爺身上。
盧老夫人和陸梁桦那裏,竟然讓這母女鑽到了空子,李姨娘穿的珠光寶氣不說,就連一向畏畏縮縮的素衣六小姐,也是穿衣風格大改,錦繡羅裙,珍珠玉钗,一樣都不少。
最離譜的是,已經三十有六的李姨娘,竟然幾日之間容顔回春,和陸夢雨站到一起,兩張相似的容顔不像是母女,到像是姐妹花一樣。
美則美矣,就是着實有些詭異……
反倒是今年還沒到三十年紀的趙姨娘,容貌憔悴,相比較之下,老了不少。
李姨娘一把将馬上又想躲到身後的陸夢雨拎了出來,停了停胸脯,嬌笑道:“這才幾天的時間,二小姐竟連我都認不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