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灰色衣衫翩翩的少年在衆人如遭雷劈的注視下,緩緩走向高台,一撩衣袍在正中央的位置坐下,周身似有無限風華。
“諸位請起!”
少年依舊不是緊不慢的音調,卻叫衆人不禁爲之噤若寒蟬。
百草閣是永安城中藥材行的龍頭老大,但一切都是由幕後勢力操作,過于神秘,以至于整個百草閣運營數年,從未見過真正的主人。
誰也不知道竟然是這樣的情況下,忽然人手持控制整個百草閣運營的玉印駕臨。
大爺們得罪誰都可以回旋,但是和做藥品供應的過不去就是自己傻了,誰家還沒個要救急救命的時候。
反過來對着陸夢煙怒聲道:“這小姑娘好毒的心腸,居然當衆誣陷百草閣的主人搶奪她的東西,莫不是把我們這些人都當成了傻子戲弄!”
“當衆誣陷乃是重罪,來人啊速速報官處置!”
情況急轉,原本護着陸夢煙的大爺們紛紛調轉槍頭,她幾乎想找條地縫就鑽進去。
一衆下屬起身,廳内亦是斥責聲一片。
方裕上前,請示道:“閣主打算怎麽處置這人?”
衆人一時安靜了,這是人家百草閣的地盤,把人家潑到人家主人頭上了,不死也得留層皮下來。
陸夢煙低着頭,拉着紅錦擋在自己面前,轉身欲走。
門衛忽然冒出幾個守衛,刀光晃晃,猛地攔住她的去路。
即便如此,陸夢煙還是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
台上卿甯把裝着九轉生筋碗的玻璃瓶把玩在手中,淡淡道:“走這麽急幹什麽,要急用的藥丸不要了嗎?陸小姐!”
“原來這就是那個被傳的和天仙似得的陸家小姐啊!”
衆人一陣恍然大悟,隻是傳言也太不近實了一些,能當衆這麽誣陷别人的,長的在天仙又有什麽用。
“你……你認人了,我家主子才不是陸家大小姐!”
紅錦連忙擋住她的臉,此地無銀三百兩一半的解釋道。
“住口,快住口!”陸夢煙以袖掩面,急聲喝道。
忽然身子一頓,她語氣中又帶了些許期許,“你願意把九轉生筋丸給我?”
“是賣不是給!”
卿甯居高臨下,目光略過,看着這主仆兩如同看猴戲一般。
陸夢煙聲音有些顫抖,試探性的問道:“三萬兩?”
方裕等人不知道這位主兒的脾氣,一時也不敢插嘴。
一衆看熱鬧的,也是好奇這少年會如何對待誣陷他的人。
“不!”卿甯緩緩站了起來,嘴角一絲笑意若有似無“作爲你誣陷我的精神補償,此藥六萬兩!”
她口中價格一出,陸夢煙整個身子都軟了下去。
底下人群更是議論紛紛,如此天價,這百草閣的主人是覺得和一個姑娘計較污蔑之仇太丢分,這才故意開到這樣的價格爲難她的。
果然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賣藥的。
“小姐……這……”
陸夢煙沉寂半響沒有說話,卻也沒有離去。
卿甯悠悠站着頗有耐心的沒有催促,等着她做出反應。
下方的方裕表情很是糾結,也不知道好事還是壞事,這閣主的做事風格真屬于做一單生意,吃半輩子的主兒啊。
全場大約沉寂了十多分鍾。
看來,那個平陽王世子的手也不是那麽值錢嘛!卿甯瞥了陸夢煙一眼,毫無預警的就往門外走去。
“等等!”
身後一聲急喚,卿甯的步子悠悠的停在門前,一衆下屬齊齊回首。
隻見慘白着臉色道:“六萬兩就六萬兩!”
看來林氏的私房錢還不少,卿甯淡淡道:“現銀還是銀票,本行概不賒賬!”
“銀票!”
這兩個字幾乎輕的要被風飄散,平陽王府留下的聘禮大半都要留這了吧。
卿甯點頭,随手把玻璃瓶抛給了身後一個管事,“跟她回去取,一手拿錢一手交貨!”
說罷,她跨門而出,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這專門爲秦逸軒準備的加料九轉生筋丸要是用不出去,豈不是可惜了!
方裕等人跟在後面,“閣主,您這次現身是否要查閱一下閣中這幾年的帳目,還有人事變動升遷和最近新增的供應商!”
“不用了!”她本來到這裏也是順便露個臉,百草閣運作這幾年早已經有了不錯的規模,忽然改變模式也隻會上畫蛇添足而已。
“那每月的盈利還是定時存到建東錢莊?”
有錢好辦事,卿甯略一思忖道:“另外開個戶頭,就用甯清這個名字!”
“是!”
那掌櫃的一臉千言萬語說不盡,也不知道那禍害是不是從來沒管過這些人,她及時制止了一衆下屬過于熱切的發言,“以前怎麽做的照常就行,至于加個酬勞季度算獎金,年終十三薪!”
幾個管事一臉茫然,還是稍年輕些的那個有些不好意思大問道:“那個,請問閣主什麽是十三薪!”
“就是每年多一個月的月錢!”卿甯耐心解釋完之後,負手而立,正色道:“我隻有一個要求,不管你們以前的老闆是誰,既然百草閣歸了我,留下的就不能有二心!”
場面有一瞬間的寂靜,片刻後衆人異口同聲道:“定不辜負閣主厚望!”
又簡單吩咐了幾句,留下一張藥材需求表,卿甯便消失在了衆人視線之中。
留下方裕歎道:“難怪閣主一直都不現身,如此少年才俊,豈不羨煞我等!”
……
第二天,卿甯起了個大早,便聽見小厮來報:容王來接她一同入宮。
過其門而不入,充分表示了容王殿下對吏部這位尚書大人的不屑一顧。
知暖忙活把一件件羅裙在她身邊比劃,“這件太素了!”
“這件又太豔了!”
“去容王府,還是明豔些叫容王看的……”
小丫頭還在不斷的糾結着,左右搖擺不定到底選哪一套哦。
卿甯一陣惡寒,從一大堆京繡羅裙裏站起身,略帶些無奈的笑道:“你以爲是去見心上人呢!”
“容王可是您的未婚夫婿啊!可不就是心上人!”
她笑而不語,一身淺紫色煙羅裙素面朝天就往院外去。
“小姐……”知暖徹底放棄對自己小姐的衣衫搭配,連忙拔腿跟上。
六駕雕畫的馬車停在正門口,過往來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容王爺到了陸府。
“昨日才下的聘,如今這些鍾情的呀,那啥……怎麽說來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遠遠的就聽見街角躲着的大媽大姐們議論道。
車駕旁,擺了五層階,綠影臉色微妙的掀琉璃簾子,道:“少夫人小心頭!”
卿甯掃了她一眼,面上淡定,心下暗罵,還沒過門喊少夫人是什麽鬼!
偌大的車廂裏面,發束紫金冠的秦或正閉目而坐,聽到她入内,長睫微微一顫,薄唇輕勾道:“昨夜你給陸夢煙的九轉生筋丸裏加了什麽?”
昨夜之事鬧的那麽熱鬧,他會知道完全在意料之中。
她在他身側自行找了位置坐下,一掀車簾,滿街盡是惶恐讓道的臣民。
頓時有些意興闌珊道:“也沒什麽,不過就是加點了從你身上逼出來的毒素!”
想想秦逸軒的右手就算接了回去,每逢寒日筋脈都要被千寒之毒侵體,她就差不多能想象出陸夢煙然後不太好過的日子了。
據說人身一旦有了病痛,脾氣就會變的特殘暴,眼前這個不正是極好的例子嗎?
秦或忽然睜開了雙眸,看着她墨色之中幽潭深深:“你倒是會物盡其用。”
卿甯眼觀鼻,鼻觀心道:“浪費可恥!”
千毒這樣的毒性,一般人想用還用不到呢,雖然逼出來的毒素比從原本的藥弱化不少,但也足夠秦逸軒這樣的貴族子弟消受半生了。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活着要受盡折磨,卻又舍不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