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的那一刻,永安令從地上猛地爬起來,拽住他的衣領,怒容滿面:“陸梁華,今日之事,若沒有個說法,我定要你陸家一命抵一命!”
陸梁華慢慢把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掰開,面色晦暗道:“姜大人稍安勿躁,本官有事與你詳談!”
也不知陸梁華許諾了永安令什麽,陸家隻将一個秀氣的丫頭推了出去,隻說是姜二公子酒後失德,那丫頭甯死不從奮起反抗,将其重傷。
事發之後驚駭莫名,自缢而亡。
後坊間又有傳言,陸家三少爺同姜二公子有異于常人的癖好,被府裏一個丫頭發現之後,将丫頭和情人一起殺人滅口。
反正最後兩死一傷,死的草草掩藏,傷的遠遷它方,隻留下城中一陣風言風言,沒多久就被淹沒在了各式八卦裏。
直到二月春闱放榜的這一日,永安令家的草包大公子高頭大馬帶着大紅花接受永安衆百姓的臭雞蛋和各種爛蔬菜問候的時候,卿甯更深切了感受了什麽叫“死者已矣,富貴當長存”的意思。
這官場上拼爹的很多,哪回金榜上題名的不是華府公子、豪門少爺,但大抵都還是能做做詩寫寫詞附庸一下風雅的,但這姜大二十七八仍舊是一句“床前明月光,低頭媳婦香”背的順溜,潛規則潛的這麽明顯實屬罕見。
春風吹開萬千紫紅,尚書府裏一衆門生,喜氣洋洋入府謝恩師。
既然說了謝字,總是免不了謝禮的,宴席設在花園裏,陸尚書拿捏着身份遲遲沒有現身。
卻偶遇到了來花園賞花陸家的大小姐,花容妝就陸夢煙剛走進了花席間,連忙以香扇掩面,驕斥身後的紅錦:“你這丫頭,今日父親在園中設宴,怎麽不早與我說!”
不等紅錦配套的台詞出口,早就有人接了話去,“大小姐不必驚慌,我等都是讀書之人絕不會怠慢了小姐!”
這裏半驕半怯的陸夢煙露了個臉道了聲安便婷婷袅袅的去了,話雖是這麽說,明着看暗裏瞧的一個都不少。
當即吟詩贊美的,要揮筆作畫留念的,個個都不願意閑着。
這一插曲過後,一幹新進榜的進士們,原本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公子、少爺,平日绫羅美玉、華服美人攀比慣了的,今個兒你看我我看你,總面免不了要拿東西出來比一比。
狀元郎梁慶欽出身高門大戶,示意跟着的小厮随手掀了一塊紅布,就是一對李子大的東珠,色澤圓潤,價值不菲。
“狀元郎該不會是想拿這對東珠,換恩師的掌上明珠吧!”榜眼郎姜大嗤笑一聲,示意小厮把自家帶來半人高紅珊瑚樹拉了出來,太陽底下這麽一照,更顯紅光普照。
剩下的進士也不甘示弱,紛紛把自家某某名家的千金畫作,哪哪朝萬金難求的大硯台,七七八八攀比的正是熱鬧,忽見得姗姗來遲的探花郎提着兩個油紙包朝着花園一處小道而去。
這位置有些偏僻,原本是不太會被人注意的,怎奈何探花郎一身紅袍面如冠玉,一路行來惹的兩道婢女頻頻相顧,忒招眼!
“那不是徐探花嗎?”席間有個進士嗓門極高,這麽一吆喝,衆人便都往這邊瞧了來。
年輕文雅的探花郎停步在不遠處将那兩袋油紙包挂在一米多高的花枝處,目光穿過枝桠望向那花下的女子時,耳根子有一絲可疑的紅暈。
原本立在花下忙着摘花蕊的一個少女背影也冷不丁落入了衆人視線中,素手芊芊攬花間,青絲如墨正與清風纏綿。
完全不同剛才陸夢煙的驕怯,她站在樹下,于衆人目光光中,絲毫不受影響,隻專心緻志的将那各色花蕊采下,放入器具中。
方才那大嗓音的進士見沒人搭理,頓時也坐不住了,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就去奪剛挂到一半的油紙包,“呦,徐探花這麽藏着掖着送過來的,莫不是什麽難得的奇珍異寶不成!”
徐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手卻飛快将油紙包往旁邊移了移,另一邊姜大迎了上前,直接扣住了那花枝,“早先我約他一道來,他還清高的很不願與我們同道,哪知道人家是要“單獨”來啊!
單獨二字被特意咬重,衆人都是胭脂堆裏混迹慣了,哪能聽不懂其中的含義。
“徐探花,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說好了一起來叩謝恩師,你那時不願來,這會兒又出現在這了,你自己說,待會兒要罰多少杯才好!”梁慶欽笑着打圓場,将席上的酒壺揚了揚。
“我确實不是來找陸尚書的!”年輕俊朗的探花郎在滿樹繁花下,十分誠懇的如是道。
剛剛快要走到席間的陸梁華聞言面色一僵,站在了遠處。
他于衆多驚愕的目光中,在上前兩步把油紙包放在了樹杈上,然後朝着花樹後的身影作揖一禮,“小生徐然,今日特來謝過卿甯姑娘當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