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涼眉頭深深擰着,他眼底的決絕和某種不安,讓她的心,微疼。
伸手,輕撫他的臉頰,顧安涼眼底淚光閃爍,卻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說,“太後一定很疼愛皇上是不是?”
“……”龍禦臉微沉,抿着唇角,盯着她,沒說話。
顧安涼扯了扯嘴角,“我想也應該是的,哪有母親不疼愛子女的。”
她說完,便兀自低下頭,情緒似乎又降低了許多,悶不做聲。
龍禦拳心握了握,擡指,挑起她的下颚。
“你到底想說什麽?”
顧安涼看着他,眼底幾分了冷漠,嗓音清淡沒有感情,“皇上應該聽太後的,立後之事事關重大,不可草率。”
停了停,繼續,“我的身份不過一個小國郡主,皇上的皇後,應該是璇貴妃或者其他朝中重臣之女,她們可以幫助皇上穩固江山,而我,不适合。”
“……”龍禦聽完,臉色黑了黑,挑着她下巴的指倏地捏住她的下巴,嗓音幾分兇狠,“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
顧安涼心底蓦地有些悶痛,卻還是點點頭,“皇上是一國之主,應該以社稷爲重,不可兒女情長!”
說完,顧安涼眼眸不由一暗。
這樣的話,說起來還真諷刺,她顧安涼何時,眼光這般長遠。
“還有呢?”龍禦冷笑,眉梢俱是寒涼,“顧安涼,說吧,今日便把你心裏想的都說出來!”
“……”顧安涼唇抿緊,心頭如被巨石壓着,重沉難受。
微吐了口氣。
心想,也好!
她不如把心裏想的都告訴他。
就算離開,她也希望明明白白。
擡高眼看着他,顧安涼緩緩道,“皇上身份尊貴,能力卓絕,又貌可傾城……”
“既然我在你眼底這麽優秀,你爲何對我就是不上心?”龍禦截斷她的話,神色幾分自嘲。
顧安涼心口一痛,握緊拳頭,繼續道,“就是因爲皇上這麽優秀,安涼才不敢對皇上上心。
安涼要的生活很簡單,相夫教子,柴米油鹽,平凡度日。可是皇上的身份給不了安涼要的生活。
入宮這幾日,安涼便深深感覺到這後宮的詭谲,安涼亦險些喪命,這樣的生活,并非安涼所願。
而未來,因爲皇上優秀而慕名而來的名門淑媛,年輕貌美的女子定是紛至沓來,安涼并不想和一衆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深吸了口氣,“當初,安涼就是不願和人分享,所以才離開順親王府。如今,安涼不改初衷,隻希望皇上……”
她認真看着他,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摯,“不要強人所難……安涼和皇上,是不會有結果的。”
之前,她或許還會猶豫,還有想過什麽都不想,隻呆在他身邊。
不管未來波折,不管他能否一心一意待她,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是今日去了一趟常喜宮。
她發現事情的發展,已經在她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變得可怕而未可知。
太後對他的态度,讓她恐懼。
也讓她心疼他!
他是皇帝,看似什麽都有,可偏偏的,連生身母親都似乎在算計他。
這偌大的皇宮,他待得該有多寂寞。
而她,是萬萬不能再讓他因執意立她爲後而讓朝中本就對他不滿的大臣再起風波,從而讓太後的計劃順利實行。
所以,她必須離開他!!
龍禦眸子沉寂,嗓音如鏽斧劃過地面粗粝,沉着盯了她一會兒,才緩緩牽唇道,“以後不會有其他人!”
顧安涼指尖輕顫,水眸悸動深深,幾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上官瑾璇是當初我還是太子之時,母後逼我納妃,上官瑾璇爲了逃避上官正給她指的婚事,與我達成協議,我和她,除了兄妹之情,别無其他。”
上官瑾璇和他自小長大,在他心中沒有一絲分量也是假的。
但是,從她将她刻意引到鳌淩雙面前時,他想,他必須好好衡量一下他和她的兄妹之情。
龍禦看着她,繼續道,“至于鳌淩雙,她是統領内衛都統鳌淩天的妹妹,我和淩天有兄弟之情,禁不住他苦苦哀求,我不得已才納了鳌淩雙,而也因此,我和淩天的兄弟之情,再也回不去從前。”
“即是爲了淩天,我違背心意納了鳌淩雙,是斷然不會碰她。而皇宮中這幾年,也未再有妃子進宮。”
這些,顧安涼是知道的。
可是,他親自開口與她解釋,在她心中引起的波瀾,又是不一樣的。
龍禦忽的扣住她的後勃,沉黑的雙瞳灼銳的盯着她,
“而現在,我答應你,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任何女子進宮,你會是我龍禦唯一的女人……這樣,你還堅持你的決定?”
這是他的承諾!!
顧安涼隻覺心跳得很快,卻又有些疼!
喉嚨沙啞,她不得不說出狠心的話。
隻因爲,她不想成爲他的絆腳石!
這一刻的顧安涼是矛盾的,若非今日常喜宮一行,她或許便答應了。
可是現在,她又怎麽能答應他呢?!
“将來那麽長,誰也無法預料以後會發生什麽。而若是真發生了,誰又還記得今日的諾言。”
龍禦眸光一冷,似乎料到了她會有此一言。
他冷繃着唇,忽的起身,朝梳妝桌而去,再次折回的時候,他白皙的長指間,是一根銀白簪子。
顧安涼呼吸一緊,慌坐了起來,眸子紊亂,“你……?”
龍禦嘴角冷勾,猛地扯開衣襟。露出他白皙結實的懷抱。
而後他坐下,将銀白簪子強行放在她掌心,握住她的手。
狠狠刺向懷抱。
血,瞬間湧了出來,濕了顧安涼的手。
“啊……”顧安涼吓得大叫了出來,拼命要收回手,他卻死活不讓,握着她的手,在他懷抱劃動。
她眼底驚悚,卻是大滴大滴的淚往外掉了下來。
殿外守候的夏琅和絡蘿聽見她的尖叫聲,疾走進來,便看見了某帝懷抱赫然印着的一枚血字……涼!
刺目的血,從那字迹間潺潺流出,濕了他整片懷抱。
夏琅和絡蘿驚得站立在原地,内心震駭不已。
好一會兒,夏琅才回過神來,扭身便走了出去。
而顧安涼握住銀白簪子的手,顫抖得厲害,眼淚撲梭撲朔往下掉。
唇發白,那個“涼”字,印在他心口的位置,正貼着心髒。
他臉色透着微白,目光卻如火炬,焯燃的盯着她,眼底,是讓她靈魂顫抖的瘋狂和執拗!
他握住她的手,忽的松了。
他整個人往後倒去,靠在了床頭柱上,黑瞳,始終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顧安涼張着唇,手心的銀簪垂下,在明黃的被褥上,劃出一道血痕。
這道血痕像是刺激了顧安涼。
她猛地将簪子丢了出去,朝龍禦崩潰吼道,“你這個瘋子!”
她吼完,捂住臉大哭了起來。
眼淚順着她指縫溢出,如錘子捶打在龍禦的心房,甚至比适才用銀簪劃破懷抱還要疼。
龍禦輕抿了口唇,坐了起來,将她扯進懷裏。
顧安涼掙紮,他緊緊抱着她。
“你爲什麽要這麽做?你怎麽可以對自己這麽殘忍?這算什麽?”
把她的名字裏的一個字印在心口,多俗!
俗不可耐!!!
可是爲什麽,她的心,也這麽疼着!
顧安涼哭着低吼,一雙手避開他的傷口,捶打着他的肩甲。
而在她看見他懷抱那個“涼”字時,她心房上鋪蓋的滿是灰層的堅殼,徹底碎了。
龍禦任她打,隻靜靜摟着她。
絡蘿看着眼前的畫面,眼底忽的閃過一抹豔羨,微微垂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顧安涼又狠心捶了他兩下,而後蓦地止住了哭聲,坐直身,眼睛紅紅的看着他的傷口。
喉嚨哽咽,細白的指尖伸出,她甚至不敢靠近他的傷口。
忽而,她慌忙要下榻。
龍禦眼眸一緊,長臂緊勾着她的身子,黑瞳緊縮着,沉沉盯着她,“你要去哪兒?”
“……你放開我!”顧安涼不看他,嗓音沙啞。
一個勁兒的往塌下掙紮。
龍禦臉頰繃了繃,黑氣在瞳仁兒内乍現。
他用力将她拉進,雙手狠狠扣住她的肩頭。
雙瞳幽沉沉,卻又幾分氣餒的盯着她,嗓音亦是啞然,“顧安涼,你到底要如何才願相信我?!”
“……”
顧安涼眼瞳微窒。
什麽也沒說,下榻飛快往殿外跑了去,急得,甚至連鞋子也未套。
龍禦看着她的背影,臉上滑過自嘲。
挺直的背脊,頹然一彎,頭,緩緩垂下。
流着血的懷抱,好似永遠不會愈合般,不停的往下淌着血。
他如一匹受傷的孤狼,周身氤氲着悲涼而孤冷的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