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不能太颠簸,是以她與燕九朝的馬車慢一些,進府時三小黑蛋已經拉完臭臭,擦完屁屁,甚至洗完一個小澡澡啦。
三人去探望那隻被他們撿回府的流浪貓。
流浪貓仿佛還記得三個小主人,十分乖順地躺在地上,任三個小主人給自己順毛。
可是,當小主人一把順下去,流浪貓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
涼飕飕哒!
小寶也跑過去摸了一把,流浪貓的毛秃噜了,流浪貓汗毛一炸呀,喵的一聲逃了!
二寶:“呃……我還沒摸呢。”
大寶眨了眨眼,默默地把滿手貓毛蹭在了草地上……
“父王!”
俞婉在院子裏見到了守着三個小黑蛋的燕王,燕王一襲青色衣袍,袖口寬大,腰肢束着一條石青色的玉帶,一段日子不見,他又清瘦了些,隻是依舊難掩他俊美清隽。
然而不知是不是俞婉的錯覺,燕王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是因爲上官豔嗎?
若是在南诏倒還罷了,偏偏如今來了京城,與蕭府不過數條街道之隔,明明這麽近,二人卻有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當然,不論俞婉心中作何感想,面上都保持着愉悅而不失禮數的微笑。
燕九朝在她身側,一對璧人,像極了當年這座府邸的兩位主人。
“父王。”燕九朝也喚了一聲。
能見到兒子、兒媳,燕王心裏總是高興的,這世上有讓人痛徹心扉的事,也有撫慰人心靈的傷藥,很顯然,這一大五小便是他的藥。
“你們回來了。”燕王沖二人點了點頭,面上掠過一絲喜悅,随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俞婉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九月的京城有了深秋的涼意,俞婉的寬大的衣衫羅裙外另披了一件厚厚的鬥篷,可鬥篷也遮不住她的孕肚,看得出快臨盆了。
燕王瞬間驚到了。
小倆口離來南诏前往鬼族尋找解藥時還沒說有了身孕,這突然都要生了……
驚喜來得太快,燕王簡直不該說些什麽好了。
俞婉微微地笑了,他們其實是有機會提前往少主府遞個消息的,故意沒說就是爲了給燕王一個驚喜,看燕王傻呆呆的樣子,就知道這份驚喜成功了。
“什、什麽時候有的?”燕王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俞婉笑着道:“其實在南诏就有了,隻是到了飛魚山莊才診斷出來。”
“飛魚山莊?”燕王錯愕。
俞婉含笑解釋道:“是南诏與鬼族之間的一個江湖門派,國師的弟子挽風以及我身邊曾經的江海都是飛魚山莊的人。”
“啊。”這麽說燕王就明白了,既然是介于南诏與鬼族之間的門派,說明當時他們走得并不遠,那會子發現了身孕俞婉大可返回南诏養胎,她卻沒有這麽做,雖不知這一路他們究竟去了哪些地方,但其中的艱險不難想象,這是一個願意用生命去愛護自己兒子的女人。
燕王從前是疼惜她,而今這份疼惜裏卻多出了一分欽佩。
燕王對俞婉身旁的燕九朝道:“琮兒愣着做什麽?快扶阿婉回房。”
他心中有萬千問題,他們去了哪裏,找沒找到藥引,經曆了哪些危機……他全都想知道,可他更要顧及俞婉的身體。
俞婉其實想說自己沒那麽嬌弱,走幾步哪兒還需要人扶?可剛走幾步,她的肚子痛了一下。
“咝——”她倒抽一口涼氣。
“怎麽了?是不是要生了?”燕王緊張得臉都白了。
燕九朝将俞婉摟進懷裏,用手臂的力量支撐着她的身體。
俞婉待緩過了勁兒,笑了笑,說:“沒事。”
是假性宮縮,從在船上時便開始時不時發作一下,起先她真以爲自己要生了,結果老崔頭給把了脈,說還早呢。
老崔頭給她算過日子,不出意外是月底的産期,還有十天半個月呢。
燕王冷汗都吓出來了,上官豔那一胎生得并不容易,難産三日險些母子倆都去了,最後雖化險爲夷,卻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絕不會因爲有過一胎就沒事,他不知阿婉懷了身孕,已經讓那些名醫回燕城了,他得派人趕緊把他們全都接回來!
燕九朝将俞婉送回了二人的房間。
望着二人的背影,燕王的眸光動了動,這座府邸與原先一樣,卻也不大一樣,少了什麽,也多出了什麽,他垂眸笑了笑,這次的笑,是發自内心的。
俞婉嫁入少主府後,身邊一共來了五個丫鬟,蘇莯居心叵測被打發了,留下梨兒、桃兒、紫蘇以及茯苓四人,紫蘇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最玲珑八面,茯苓個子大力氣大,最能吃苦,當初去尋解藥時俞婉帶上了紫蘇與茯苓,将桃兒與梨兒留在府裏。
二人聽府裏的老人說,燕九朝原就住燕城,幾年才回京城一次,這可把兩個小丫頭吓壞了,還當自己失寵了,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主子了,俞婉與燕九朝出現的一霎,二人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世子!世子妃!”
二人趕忙迎了上去。
總覺得世子的氣場比從前更強了,她們連靠近都不敢,更别說直視了,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世子身邊的俞婉,這一看,可把二人驚到了。
“世子妃……你……”桃兒怔怔地盯着俞婉的肚子。
梨兒年長她一歲,比她機靈些,忙屈膝行了一禮:“恭喜世子妃有喜!”
“啊,對對對!恭喜世子妃有喜!”桃兒回過神來,也特恭敬地行了一禮。
兩個小丫頭的眼眶紅紅的,這是見到自己委屈了,也是,明明當初是第一批到自己身邊的,最後随自己出行的卻反而是紫蘇與茯苓那兩個後來的。
兩個小丫頭隻怕以爲自己哪裏做得不好,不招她的待見,從此都失寵了。
俞婉笑了笑:“我和世子餓了,讓廚房準備一點吃的,還有,備點熱水,我要沐浴。”
在船上吃了那麽多天的魚,她感覺自己身上都要魚腥氣了。
見主子還願意使喚她們,二人樂不可支,笑呵呵地去了。
燕九朝陪俞婉回了房。
屋子裏的擺設與離開前一模一樣,這裏的回憶又與赫連府的有所不同,畢竟是他倆的婚房,一生之中最青澀也最珍貴的時刻都在這裏了。
俞婉坐在床上,眼珠子滴溜溜的,好奇地打量着他們的廂房。
“燕九朝。”她笑着說,“我好像……回到了剛和你大婚的時候。”
“呵。”
某人還好意思提大婚呢,也不知洞房花燭夜是誰吃飽餍足了,讓他連肉湯都喝不上的!
俞婉呈大字癱在柔軟的床鋪上。
感覺真好啊。
回到他們愛的小巢了!
俞婉沒聽見自家相公的回應,扭頭一瞧,就見某人臉色臭臭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問道:“燕九朝,你不會還在記仇洞房花燭夜的事吧?那可怨不得我啊,婚期是你定的,誰讓你早不娶我,晚不娶我,偏偏在我來葵水的那日娶我。”
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對吧?
“再說了,你都娶了我多少次了,哪一次沒讓你吃夠啊?我連爹都叫了,你還揪着當初不放,就是你小心眼兒了啊!”
嚴重懷疑這家夥是爲了彌補第一次大婚沒有吃飽的遺憾,所以才一次次娶他,可惜她沒有證據!好氣哦!
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智障經曆,某少主頓時沒了底氣,黑着小臉,灰溜溜地出去了。
……
夜裏,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吃了飯,飯後,三個小黑蛋又開始了他們上房揭瓦的大業,萬叔也開始了他雞飛狗跳的管家生涯,俞婉與燕九朝随燕王去了書房。
燕王問起了這一路的經曆,他沒覺得俞婉是女子,便不該參與男人的話題,這個兒媳比他認識的不少男子都更有膽識與見識。
不過,俞婉今晚倒是話不多,都讓燕九朝說。
比起在南诏時因分别太久而不知如何相處,眼下的父子倆都自然了不少,燕九朝話不多,卻每一句都在點子上,用最精煉的語言闡述了最複雜的事件。
當然,有關自己一次次失憶又一次次大婚、甚至還當了俞婉爹的羞恥經曆,燕九朝厚着臉皮跳過了!
聽完他們的經曆,燕王比見到俞婉挺着肚子還吃驚,原來那個強大的鬼族隻是司空皇族用來囚禁罪人的舊都,也原來俞婉有着比南诏郡主以及神将府千金更強大的出身,更别說聖、巫兩族……那些傳承竟然是真的,還讓琮兒與阿婉他們給找到了。
燕王很心疼,同時也很欣慰。
都說他的琮兒活不過二十五,現在,他倒要讓那些人看看,他的琮兒是怎麽打破這個預言,又怎麽長命百歲的!
燕王按耐住激動的心情:“需要的藥材我都搜集到了,有幾樣我種在了少主府的花房,既然藥引也到手了,是不是可以請崔大夫煉制解藥了。”
“是啊!”俞婉道,“十三,你在外面嗎?”
影十三走了進來:“少夫人,是有什麽吩咐嗎?”
俞婉問道:“老崔頭在不在?請他進來,我們馬上開始煉制解藥。”
影十三看向了燕九朝。
燕九朝道:“老崔頭回村子了。”
剛抱着行囊走到門口的老崔頭:“……”
燕王看着門口的老崔頭,老崔頭也看着書房内的燕王。
燕王錯愕地張了張嘴。
“父王在看什麽?”俞婉順着燕王的目光扭過頭,影十三唰的将老崔頭擋住了。
“沒什麽,咳!”燕王面不改色地說,“我看大寶他們呢。”
“他怎麽回去了?你去把他帶過來吧。”俞婉說。
影十三看了自家少主一眼,一本正經地應下:“是,屬下這就去辦!”
俞婉沒坐一會兒便困乏了,她起身回屋後,燕王古怪地看向自家兒子:“方才是什麽情況?”
燕九朝道:“她以爲自己是聖女,她的血就是聖女血。”
事實上俞婉不是,她肚子的小聖王才是,爲了不讓自家媳婦兒的“史上最強聖女”的幻想破滅,某少主也是蠻拼的。
燕王明白了,四味藥引其實隻到了三味,還有一味在阿婉的肚子裏,要等孩子平安地生下來,才能拿到真正的聖女血。
這倒也沒什麽,那麽多年都等了,不差這幾日,況且阿婉的肚子應當也快臨盆了。
“對了,剛才隻顧着說你的事,忘記告訴你,你皇伯伯病了。”
“我聽說了。”
燕王對皇帝的感情有些複雜,當初他們被打入冷宮,兄弟倆相依爲命,度過了一段十分艱難的日子,母後臨終前逼皇帝發誓,一定要善待他,皇帝盡可能地做到了,隻是人都是自私的,他爲皇帝背了黑鍋,皇帝又爲救他的命不惜殺了父皇,可父皇原本不用死,也不用與他反目成仇。
從這一點上說,他很難去原諒皇帝。
可轉念一想,若是當初換過來,父皇要殺的是這個哥哥,他恐怕也不能坐視不理。
父皇母後均已去世,再來争論孰是孰非已沒了意義,這些年皇帝待琮兒極好,一方面是出于與他的兄弟之情,一方面也是在彌補當初對他的虧欠。
“我沒去探望他,但我想,你應該去一趟。
他或許曾經對不起我,但他沒有對不起你,我們燕王府的悲劇也不是他造成的,南宮雁的介入與他沒有半點關系。當初我替他背了黑鍋,最壞的結果是我遭到了父皇的厭棄,而我原本便無意皇位,所以厭不厭棄的我并不十分在意。”
換句話說,就算當初他沒替皇帝背鍋,他也不會願意繼承皇位,皇位是屬于這個哥哥的,他與哥哥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最終還是會成爲燕王,也還是會被南宮雁看上,所以他被南宮雁算計的這筆賬真的算不到這個哥哥的頭上。
燕九朝道:“好,我去看他。”
……
燕九朝入宮探病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幾乎是當夜便傳進了靖王府。
“你說什麽?誰入宮了?”燕懷璟放下手中批閱了一半的奏折,看向面前的侍衛。
侍衛拱手道:“回殿下的話,是燕九朝!燕九朝要入宮探望陛下了!”
燕懷璟眸光一沉:“他這麽快就回京了?我怎麽沒得到消息?不是讓你們仔細看守着南城門嗎?”
侍衛爲難道:“殿下,我們的确派兵守着南城門,但……但燕九朝沒從南城門入内……他走的水路!”
“他何時回京的?”燕懷璟問。
“今天!”侍衛答。
燕懷璟若有所思道:“今天回京,今天就入宮探病?”
一旁的幕僚說道:“殿下,燕九朝隻怕不僅僅是爲探病而來,那個細作的身份暴露了,以燕九朝的聰慧,隻怕已經猜到是殿下所爲了。”
“聰慧?”燕懷璟冷笑。
“小聰明罷了。”幕僚忙道。
燕懷璟蹙眉道:“這麽說,他是要入宮向父皇告狀了?讓人攔着他!别讓他見到父皇!”
侍衛清了清嗓子:“恐怕……攔不住啊。”
那是個什麽主啊,金銮殿上也敢揍人的,誰把他攔得住?
真要說動刀動槍也不合适,誰不知道陛下寵燕九朝?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不準他入宮探望,豈不是在公然與陛下作對嗎?
燕懷璟很快也會過意來,問侍衛道:“他已經入宮了還是怎麽着?”
侍衛道:“還沒,他在路上,朝皇宮的方向去了。”
燕懷璟的眸光凜了凜,望向角落中一個穿着鬥篷、戴着鬥笠的男子,問道:“大師,你爲父皇煉制的丹藥準備得怎麽樣了?”
男子沙啞着嗓音道:“已經好了。”
燕懷璟問道:“大師的丹藥真的能治療我父皇的病痛嗎?”
男子的容顔籠在鬥笠之下,傳出來的聲音神秘而有低沉:“何止是能治療大周皇帝陛下的病痛,還能延年益壽,讓他再向蒼天借個十年、八年!”
燕懷璟和顔悅色道:“有大師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父皇看到丹藥一定會龍心大悅的!本王這就帶着丹藥入宮!”
他要趕在燕九朝之前見到父皇!
鬥篷男子道:“靖王殿下大功,皇帝陛下一定會好好獎賞殿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