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除了影六與影十三外,所有盯着那幅畫像的人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青岩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卻最終還是說了:“那什麽……影六你确定你沒畫錯嗎?”
影六放下筆,睜大眸子道:“怎麽可能畫錯?我的畫功很好的!”
這是大實話,爲了能夠成爲一個更完美的斥候,影六的書法與繪畫都師承燕城名家,不說得了名家十成真傳,可至少一幅畫像是不在話下的。
青岩想了想:“那……那就是你把樣子給記錯了?”
青岩仍是無法相信禁地中的血羅刹竟然會是畫像上的這張臉。
其實,影十三也有所驚詫,不過,他與影六相伴多年,比誰都明白影六的能耐,尋常人看過一個人的容貌的後,閉上眼便很難再精準地回憶起來,影六則不然,他接受過特殊的訓練,隻要他想,他就能記住任何一張他見過的臉。
月鈎撓撓頭:“我怎麽也覺得他好眼熟啊?”
青岩道:“廢話!當然眼熟了!我們見過和他差不多樣子的,你忘了嗎?”
“哦。”月鈎沒想起來。
倒是一旁的司空家主怔怔地出了聲:“怎麽會是他?”
影六聽到他的話,看了看燕九朝,又看向他:“司空家主,你認識這個人嗎?”
司空家主沒着急回答影六的話,而是看向一旁的燕九朝:“九朝,你可覺得他眼熟?”
“眼熟。”燕九朝說。
阿嬷也眼熟,但與在場其餘人不同,他不是見過與血羅刹相似之人,而是在司空家的藏書閣,見過這個人的畫像。
司空家主盯着畫像好半晌,方歎息着說道:“若我猜的沒錯,他就是桑家的上上任家主,也是桑家老祖,桑秋寒。”
青岩與月鈎頭一次誤入桑家禁地時,曾經見過桑家主與易容過後的聖女,月鈎與青岩之所以感到眼熟就是因爲畫像上的血羅刹除了年紀大一些,簡直像極了那晚見過的桑家主。
影六與影十三此番折回禁地,影十三也看見了桑家主的臉,隻不過,被他擋在身後的影六卻沒看見,因此影六并不清楚自己的畫像與桑家主撞了臉。
至于說燕九朝,他是光明正大地去過桑家,與桑家主打了交道的。
燕九朝的目光落在那張畫像上,若有所思。
影六古怪地問道:“怎麽會這樣啊?桑家把自己的老祖變成血羅刹了?不對不對,聽桑家主的說法,他是自願的!這個老祖,他是瘋了嗎?他幹嘛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好活着不好嗎?非得要做血羅刹?”
這個疑惑,恐怕隻有司空家主能夠爲大家解答了,所有人都朝司空家主看了過去,期待着他能爲他們答疑解惑,司空家主自己都沒料到桑家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秘密煉制高階修羅王已足夠讓人瞠目結舌,後又爆出養了陰蠱與血羅刹,司空家主感覺自己一輩子的見識都耗在桑家了,誰料眼下又揭穿了更離奇的真相——桑家老祖将自己煉成了血羅刹!
可要說沒有預兆也不盡然。
司空家主想起了自己年少時,聽父親與司空家的族老們提過的一件事:“那是老祖年輕時的事了,老祖是武癡,桑秋寒也是,二人都是家族中的天之驕子,不過,那時的桑家并不如眼下這般強大,桑秋寒隻能作爲伴讀陪在老祖身邊,老祖年少輕狂,免不了不聽先生與師父們的教導,可每每他犯了錯,都由桑秋寒代爲受過。”
言及此處,司空家主将目光投向了燕九朝:“我聽說中原的皇族也這樣。”
燕九朝嗯了一聲。
皇族子弟矜貴,哪有上鞭子棍子的道理?可不罰又不行,于是便有了伴讀代爲受罰一事。
司空家主道:“老祖的伴讀不止桑秋寒一個,可他代爲受罰的最多,不爲别的,隻因他是幾人中身份最低賤的一個,我想,這在初期,就埋下了一點隐患。”
影六啊了一聲道:“就因爲這個,他便把自己煉成血羅刹?”
司空家主搖搖頭:“這都是小事,桑秋寒資曆不錯,在那一輩人中,除了老祖,幾乎沒人能與他打成平手,須得知道,旁人都是有家族撐腰的,暗地裏請了師父,開了小竈,桑秋寒是實打實靠着自己練出來的,漸漸地,他得到了師父們的器重,師父們教導他的武功越來越多,那些世家子弟也越來越不是他的對手,然而有一個人,他始終打不過。”
“司空老祖嗎?”影六問。
司空家主點點頭:“沒錯,我先前說了,老祖是武癡,桑秋寒也是,論勤奮,老祖不及桑秋寒,可有時,天賦上的差距不是後天努力能夠彌補的,桑秋寒始終不肯承認自己不如人,他認爲自己是輸在了資源上,他不是司空家的嫡公子,所以師父們教導他時仍會對他有所保留。”
“那……其實是沒有保留的嗎?”影六又問。
“當然有保留了。”司空家主道。
所有人嘴角一抽,還說不是輸在了資源上?
司空家主道:“畢竟不是司空家的人,有些東西不能輕易外傳,不過老祖一向大方,在桑秋寒向他表示自己隻是輸在了沒有好功法時,老祖将長生訣傳授給了他。”
所有人嘴角再度一抽,他老人家可真是……沒法子形容了。
司空家主接着道:“值得一提的是,那時老祖還年輕,尚未參透長生訣,隻堪堪練了第一重而已,所以桑秋寒會輸給他,絕不是輸在功法。桑秋寒回去練了長生訣,發現練不通,他便懷疑老祖給了他一套假功法。要知道,這套功法就連我司空家的嫡傳弟子都沒幾個能練成,更别說一個外人,老祖一番好心讓人當了驢肝肺,之後桑秋寒受了内傷,更懷疑是老祖給他的假功法所緻,自此,桑秋寒便将老祖恨上了。
桑秋寒苦練武功,老祖練一個時辰,他便練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幾年過去,桑秋寒的武功的确大有長進,可他仍不是老祖的對手,桑秋寒嫉妒成魔,潛入司空家的藏書閣,盜走了司空家設爲絕密的功法。
老實說,我也沒見過那套功法,司空家有祖訓,所有司空家的子弟都不能修煉它。我曾經納悶那是什麽,現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就是那套功法,将桑秋寒變成了血羅刹!”
“罪魁禍首是司空家啊……”青岩挑眉。
司空家主苦笑一聲:“我們司空家保管它多年,一直遵從祖訓,沒有一個人去修煉它,桑秋寒自己心術不正,這難道也是我司空家的錯嗎?”
青岩嘀咕:“可是你們司空家,總是想要強娶聖女,也不是什麽好鳥!”
司空家主噎了噎。
老實說,曆代司空氏的确娶過不少聖女,可強娶……隻有他爺爺這麽一個老糊塗而已,他爺爺的确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臨死前一再悔過,自己對不起蘭伊聖女,對不起蘭家,可又有什麽用呢?人死不能複生,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舊賬稍後再議。”燕九朝淡淡地開了口,“血羅刹既是修煉的司空家的功法,那司空家可辦法對付它?”
“并沒有。”司空家主遺憾地搖頭,或許,正是因爲血羅刹太過強大,又無法壓制,祖上才不允許後人修煉它,“長生訣倒是能克制一二,可……一旦桑家老祖成了羅刹王,隻怕連長生訣也束手無策了。”
燕九朝修長如玉的指尖在桌上輕輕地點了幾下:“萬物相生相克,血羅刹一定有它的弱點。”
青岩腦海中靈光一閃:“咱們這裏不是有個小羅刹嗎?拿它試試,不就能找出血羅刹的弱點了?”
影六道:“怎麽試啊?”
一刻鍾後,青岩抱着一大堆鋒利而冰冷的刑具過來了,刑具上方還有幾大瓶毒藥。
影六拿起一個鐵鈎與一把鋒利的匕首,不忍地說道:“拿這些東西去折磨一個孩子,會不會太過分了?”
青岩沒說話,看向一旁的影十三,影十三凝眸道:“它不是孩子,是邪物,邪物是沒有人性的。”
小羅刹孤零零地蕩了會兒秋千,不敢讓燕九朝發現,在燕九朝回院子前,嗖的閃回自己屋,用玄鐵鏈把自己綁住了。
昏睡的兩個修羅王唰的醒了過來,第一反應是去看小羅刹,見它還在,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又見天色暗了,該到它進食的時候了,自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倒了幾顆血丹扔在地上,随後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他們也該吃飯了。
小羅刹綁着玄鐵鏈蹦下凳子,張開小嘴嘴去吃地上的血丹,忽然間,隔壁院子傳來哈哈哈哈的笑聲,小羅刹一愣,掙脫玄鐵鏈閃了出去。
小黑蛋們玩了一下午,肚子餓得咕咕叫。
俞婉讓廚房備了吃食,是他們最愛的浮元子,雖沒南诏的地道,不過樣子做得精巧,小黑蛋們很喜歡。
“我要二碗!”小寶說。
“我要三碗!”二寶說。
我要四碗!大寶在心裏說。
“是兩碗。”俞婉好氣又好笑地糾正了小寶,看了幾個小家夥一眼,“一會兒還要吃晚飯,不許吃太多。”
說罷,她給三個小黑蛋各自盛了一小碗,拿了小木勺放在裏頭,輕聲道:“剛出鍋的,當心燙。”
凳子有些高,三個小黑蛋笨拙地爬了半晌才總算爬上去,随後,三人排排坐好,抓起小木勺,一邊攪動一邊呼呼。
小羅刹扒在門外,探出一顆小腦袋,睜大血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三個小黑蛋……手中的碗。
小寶最耐不住性子,舀了一小勺,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邊,呼呼地吹了兩下,随後一口塞進嘴裏。
好燙好燙!
呼呼~
小羅刹張開小嘴。
二寶也舀了一勺:“娘親,吹。”
俞婉寵溺地吹了兩下,摸摸他腦袋:“好了,不燙了。”
“嗯!”二寶點點頭,将一勺美味的浮元子喂進嘴裏,好吃得他眼睛都眯起來了。
這一碗浮元子對三個小黑蛋的飯量而言不過是打打牙祭,三人很快吃完了,俞婉在後院收拾晾曬的藥草,三人蹦下地,跐溜跐溜地去找娘親。
屋子裏沒了人,小羅刹嗖的閃進去,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椅子上。
它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麽,又蹦了下來,學着小黑蛋們的樣子,笨拙地爬上去。
它坐好了,拿起一個小黑蛋們吃過的小木勺,自空碗裏舀了一下,送到嘴邊,呼呼~
又舀了一下,送到旁邊,等待了一下,仿佛有人替它呼呼了,它點點頭,這才将空勺子喂到嘴邊,歪着小腦袋,裝模作樣地吃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