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璃若不能給出一個足夠強大的理由,國君不會輕易地赦免自己。
可他并不想暴露修羅的存在。
至少不是眼下。
他的計劃是利用修羅暗中将燕九朝一行人清除幹淨,隻留下俞婉與她那個病歪歪的娘,屆時他再以修羅的優勢與擁有聖物的娘倆一較高下,失去依靠的她們必将如浮萍一般敗在他手裏。
皆大歡喜。
事後或許國君會懷疑是他幹掉了燕九朝,可一則,國君沒有證據,二則,死都死了,難不成國君能爲了幾個死人舍棄他這個唯一的繼承人?
如今卻不同了。
一旦國君知曉他手中有了修羅,勢必會死死地盯住他,但凡燕九朝那夥人有個什麽閃失,國君都會算到他頭上。
國君若是一聲令下,命他銷毀修羅,他是聽,還是不聽?
南宮璃想到了後續種種可能,瞬間變得一個頭兩個大。
“蕭大元帥今日來過。”國君忽然說。
南宮璃如遭當頭一喝。
蕭振廷來過?
他怎麽有膽子來?
兩軍交戰,他一個敵國的細作潛入南诏,就不怕國君治他死罪嗎?
等等,外公提到蕭振廷時的表情與語氣……
南宮璃壯着膽子看了國君一眼,國君早先的确很氣,可在等待南宮璃的時候他已經将怒火平息了,何況燕九朝與燕王的事,終究是他女兒錯了,他賠罪還來不及,又哪兒有臉去責怪一心爲燕九朝的蕭振廷?
南宮璃雖猜不透蕭振廷究竟與自家外公說了什麽,竟然打消了外公的殺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的行蹤是讓蕭振廷給都抖出去的。
好個蕭振廷!
那日在大街上與修羅交過手的人果然是他!
爲防自己再派修羅刺殺他,他竟不惜把自己暴露在國君的眼皮子底下,順帶着連他也抖了出去。
不得不說,這一招看似狂妄愚蠢,卻該死的奏效。
“怎麽不說話了?”國君沉聲問。
南宮璃暗暗咬牙,定了定神,語氣虔誠地說:“外公,實不相瞞,我是爲了刺殺蕭振廷才回帝都的,我也沒料到他會潛入帝都,最初立下軍令狀時是我思慮不周,但我向外公保證,我一定能拿下他首級!”
最初答應殺掉蕭振廷,是基于兩軍一定會交戰的前提,可蕭振廷已經表明了自己不願交戰的心,戰将尚且如此,他這個做國君的,又哪兒真舍得讓自己的将士與子民去流血犧牲?
大周皇帝想開戰,蕭振廷是唯一敢對他陽奉陰違的将領,蕭振廷死了,再換個别人過來,可沒那麽容易休戰了。
毫不誇張地說,如今南诏最優勢的策略反而是讓蕭振廷好好地活着。
但國君沒着急對蕭振廷下達保護令,他深深地看了南宮璃一眼,問道:“蕭振廷乃大周第一猛将,他武藝高強,無人能出其右,你有何把握殺了他?”
南宮璃明白,外公這是在試探自己的籌碼。
也罷,不交出去,今日之事無法善了。
“我有修羅。”
“你說什麽?”國君微怔。
南宮璃硬着頭皮道:“我……有三個修羅,他們能輕而易舉地殺了蕭振廷。”
蕭振廷,原來你把自己暴露到朕的跟前,打的就是讓朕護着你的主意!
國君雙眸微眯,指尖在冰冷的奏折摩挲了一下:“修羅乃鬼族之物?你怎麽會有修羅?”
還有了這麽多!
南宮璃解釋道:“我去過鬼族,帶回了一個修羅。”
“你!”
南宮璃趕忙說道:“外公您先别生氣,我沒讓人發現,他們不知道是我幹的,而且,那個修羅已經死了,就算鬼族的人找到南诏,也不會知道是我盜走了他們的東西,如今我手上的是我自己煉制的修羅,與鬼族無關。”
國君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大帝姬的事已經很對不起鬼族了,若再偷了他們的修羅,南诏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想到什麽,國家又道:“朕聽說……修羅會反噬自己的主人。”
言外之意,南宮璃一口氣煉制了三個,爲何還能好端端地活着。
提到這個,南宮璃神采飛揚多了,他揚起笑臉,難掩得意地說道:“這多虧了孟蠱老,用蠱蟲控制了他們的心智,外公請放心,他們對我忠心不二,不會傷害我的。”
他說罷,打量着國君的神色,知道國君嘴上不說什麽,心裏卻早已被他擁有三個修羅的事震撼了,聖物難得,修羅又何嘗不是百年不遇?
看在修羅的份兒上,外公一定會原諒自己。
果不其然,國君的臉色盡管依舊十分難看,卻沒再提處置南宮璃的話。
“你有修羅是好事,但朕不希望你利用他們濫殺無辜,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是,璃兒謹遵聖命。”
不就是讓他别派修羅去殺了蕭振廷與燕九朝嗎?
呵,他總會有法子光明正大地除掉他們的!
國君要保護蕭振廷,自然不會把他放到明面上,而要護着南宮璃,就必須讓他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裏。
翌日,國君下了一道聖旨,皇後鳳體違和,宣南宮璃回都侍疾。
帝後伉俪情深,沒人懷疑這道聖旨的真實性,至于說皇後是否裝病,倒不在衆人的考慮範疇,便是真裝了病又如何?那是她嫡親孫子,她能眼睜睜看着他去蕭振廷跟前送死?
南宮璃要裝裝樣子從邊關趕來,那就得在路上耽擱“好幾日”,這幾日,是他們訓練修羅的黃金時期。
一夜之間痛失所有功力,帶給修羅的比傷害遠比想象中的巨大。
要重燃他的鬥志,最緊要的是克服他内心的恐懼。
隻是如今,他連自己的房門都不敢踏出去——
天剛亮,三個小黑蛋便醒了,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找修羅。
“修羅。”小寶推開房門,哒哒哒地走進去。
修羅将身子蜷縮在被子裏。
小寶跐溜跐溜爬上床,拉開他的被子:“不能賴床哦,賴床的寶寶不是好寶寶。”
“修羅,花花。”二寶爲修羅摘來的美麗的鮮花。
大寶也獻上了自己的禮物——一株醜哒哒的豬籠草。
三人将修羅拽了起來。
小寶歪着腦袋說:“今天,要和阿畏師父學武功哦。”
修羅一把抱住了頭,背過去,将身子蜷縮成一團。
修羅不要學武功。
修羅不要出去!
大寶繞到他面前,拉住他粗糙的手指,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痛。
和阿畏師父練武功,一點也不痛痛。
“大寶,你們在裏頭嗎?”
門外傳來俞婉溫柔的聲音。
修羅卻仿佛如遭晴天霹靂,嗖的鑽到了床上,拉過棉被蓋住自己。
三個小家夥跐溜跐溜地走過去。
小寶擡起小手手,學着娘親哄他的樣子,輕拍着修羅的肩膀:“不要怕哦,是我娘親啦,娘親人很好的。”
二寶趴在床鋪上,小臉對着修羅蒙在被子裏的大腦袋,輕輕地說:“是娘親,不怕哦。”
修羅緩緩地拉開被子,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
二寶甜甜一笑,學着爹爹的樣子,揉揉他腦袋:“乖啦。”
修羅自打清醒後便拒絕任何人的靠近,除了三個小家夥,可俞婉并不能确定他們真能将修羅給哄出來。
俞婉握緊了手中冷光閃閃的琅琊棒,爲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她隻能豁出去了,修羅若是不肯自己出來,她打也把他打出來!
屋子裏不時傳來二寶與小寶溫柔的呢喃聲,俞婉不想承認她酸了,她從不知這幾個上房揭瓦的小家夥還有如此溫柔耐心的一面,這還是她兒子嗎?真不是别人家的兒子嗎?
但……
似乎不怎麽奏效啊。
修羅遲遲沒有動靜。
俞婉咬咬牙,兒子,娘要對不住你們的好奶友了!
俞婉唰的舉起琅琊棒,一個箭步邁至門口——
“娘親?”小寶瞪大眸子說。
三個小家夥一臉懵圈地看着她,他們手裏,牽着終于有勇氣踏出了第一步的修羅。
俞婉嗖的将琅琊棒藏到背後,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早!”
神将府最不缺的是就是練功的地方,但幾個小家夥身份特殊,爲讓他們更好地習武,赫連北冥專程命人打造了一塊小草場,草場設施齊全、裝備精良,整一個縮小版的軍營教練場。
幾個小家夥牽着修羅來到教練場,江海與阿畏一家人早早地等着了,赫連北冥與蕭振廷也來了。
兩國敵将,爲了同一個人的成長,再一次心無旁骛地聚首了。
爲了研究修羅的傷勢,二人交涉了良多,當初赫連北冥也曾走火入魔過,爲清除體内的狂躁之氣,他喪失了全部功力。
一般來說,内力越深厚,狂躁之氣便越重,相反,内力盡失後,狂躁之氣也會随之消融。
修羅卻不同,他的内力讓人吸幹了,狂躁之氣卻依舊在他體内不斷地折磨他。
這是他的不幸,卻也是獨屬于他的奇迹。
赫連北冥大膽猜測,隻要還有狂躁之氣,就說明他丹田内或許仍殘留着一絲半絲本元内力,隻是太微弱,讓人無從察覺罷了。
若将他從前的内力比作一片森林大火,那麽這絲僥幸殘存的内力就是一個火種。
火種雖小,卻焉知不能燎原?
所有人都對修羅充滿了信心,蕭振廷也不例外。
他能走出那間屋子,能忍住一身疼痛站起來就已經締造了奇迹,他相信,未來還會更多的奇迹。
“要開始了哦。”小寶拉了拉修羅的手。
阿畏師父的第一課:輕功。
阿畏将小徒兒們帶上了屋頂。
阿畏将小徒兒們抛了下去。
啪!
大寶面朝下,呈大字型摔了個大馬趴!
衆人捂住眼。
緊接着是二寶與小寶,不出意外,二人也摔了倆标準的大馬趴。
罷了罷了,左不過你們是來陪練的。
輪到修羅了。
以修羅的能耐,就算沒了内力,應該也能輕松地躍下去,他需要克服的是自身的恐懼。
他會有膽量邁出這一步嗎?
衆人的心齊齊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在心中無言地呐喊——
修羅!修羅!修羅!
終于,修羅動了!
他迎着風!他上前一步!他勇敢地張開了雙臂!
啪!
他摔了個與小奶友神同步的大馬趴!
所有人:“……”
……
小黑蛋們的陪練資格被無情取消了,接下來換了青岩與江海上場。
二人上上下下許多次,總算讓修羅明白了輕功的意義是腳着地,而不是臉着地。
不過,修羅隻跟着他們做,一旦他們停止了示範,修羅便也杵着不動了。
不能隻模仿他們呀,否則等到去對付那三個修羅,難不成也得他們先打頭陣,那隻怕還沒出招,便讓新修羅給捏死了。
“阿嬷。”俞婉看向了老者,阿嬷是他們的智囊,他一定有辦法的!
老者點點頭,偉大的鬼族祭師,當然有辦法。
他自懷中取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一陣悅耳的風鈴聲響起,修羅汗毛一炸!
咿呀呀!!!
修羅愣了一瞬,下一秒,便嗖嗖嗖地不見了!
阿嬷發誓他隻想逼修羅用一用輕功而已,誰也沒料到這家夥一口氣出了京城,影十三與阿畏他們找了三天三夜,眼都找瞎了,才總算在玉城把修羅給找到了……
人家用輕功,是飛躍幾座府邸。
誰特麽讓你飛了半個南诏啊!!!
感謝大家重燃了修羅的鬥志,也請大家繼續賜予修羅無限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