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邵青生平第一次被長嫂給訓了,慘兮兮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伯母可寶貝壞這幾個小家夥了,從前不知是自家孩子時已經很喜歡了,如今知道了,更是恨不得拴在褲腰帶上。
三個小家夥也把大伯母哄得可開心了,大伯母洗菜,他們幫着舀水;大伯母打掃院子,他們給大伯母遞掃帚;大伯母去園子裏種菜,他們就幫着拔草,老大老大的草了。
大伯母:“……”
孩子,那是菜苗。
晚飯時,大伯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好菜,他的腿傷好多了,偶爾能扔掉拐杖走幾步,雖不太遠,可比起從前已是強上太多,他殺了一隻打羅大娘家買來的雞,炖了一大鍋金黃鮮美的雞湯,又燒了四條兒子自小溪裏釣來的野生鯉魚,鯉魚個頭肥大,肉質鮮嫩,肚皮上的部分分給了幾個孩子,他還蒸了孩子們最愛的蛋羹,瑤柱與蝦仁沒了,他改爲放了肉沫,起鍋後灑上幾粒蔥花,淋上一勺香油,直把幾個孩子饞得口水橫流。
小鐵蛋如今的飯量可大了,吃得呼哧呼哧的,俞婉捏了捏他的小肥腰:“你少吃點兒,褲子又穿不上了。”
小鐵蛋:哼!
三個小奶包的飯量加起來都不到小鐵蛋的一半,俞婉試着給他們多添了兩勺蛋羹,三人乖乖地吃下了,一口也沒浪費。
大伯看他們,怎麽看怎麽喜歡,大伯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是三房的,老三小時候就漂亮,村兒找不出比他好看的,之後他娶妻生子有了阿婉,阿婉也水靈靈的自不必說,不過阿婉小時候胖,肉唧唧的,眼縫兒都沒了,再之後是鐵蛋,鐵蛋五官雖是精緻,卻有些面黃肌瘦,是最近幾月才慢慢養好了,這麽算起來,兩歲的娃裏,最漂亮的還真是這三個小家夥。
就是太瘦小了些。
大伯忍不住又給三人舀了小半碗雞湯。
“小肚子還裝得下嗎?”俞婉摸摸他們的小肚皮問。
三人點頭點頭,埋頭把雞湯喝了。
這回是真不能再喂了,俞婉與大伯母去收碗,三個小奶包在堂屋裏玩,俞邵青黑着臉走過來,他想修理這幾個小家夥很久了,居然當着長嫂的面告他的黑狀,不給他們一點顔色瞧瞧,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
俞邵青捋起袖子,目光落在三個小家夥的身上,三人長得一模一樣,呃……誰是老大、誰是老二、誰是老三啊……
俞邵青随手抓了個。
真輕!
和沒抓似的!
被俞邵青高高拎起的是小寶。
小寶吐着口水泡泡,看向俞邵青。
俞邵青冷冷地眯了眯眼:“小子你給我聽好了,再敢告黑狀,我就——”
話音未落,俞邵青感覺胸口一熱。
小、小寶尿了。
“嗚哇——”小寶扯着嗓子哭起來了。
你尿了我,你還有理哭?!
“大嫂你看!”俞邵青指着自己的衣裳,也果斷告了一狀!
俞邵青又讓大伯母訓了,理由是他把孩子吓尿了。
“你說你咋就要和這幾個孩子過不去呢!早一吓,晚一吓,遲早讓你吓壞了!”
怎麽都整不赢的俞邵青:“……”
……
入夜後,俞婉帶着小家夥回了自個兒的宅子,三人在俞婉這邊睡下,小鐵蛋就隻能去爹娘屋裏了。
小鐵蛋抱着枕頭,依依不舍地說:“我想和弟弟睡。”
俞婉糾正他道:“不是弟弟,是外甥。”
我兒子是你弟弟,那我成你什麽了?
“哦。”小鐵蛋摸了摸三人的小腦袋,“弟弟晚安。”
滿面黑線的俞婉:“……”
俞婉給三個小家夥洗了澡,換上幹爽寝衣,三人白日裏睡了一路,這會子不困,躺在床上,睜大烏溜溜的眼睛,俞婉也不催他們,安靜地坐在一旁看鮑爺爺留下的醫書。
鄉親們漸次歇下了,村莊陷入了一片甯靜,三個小家夥又不會說話,屋子裏隻剩下俞婉翻動書頁的聲音。
終于,大寶忍不住了,悄咪咪地在床上翻了個跟頭。
咚!
竟然是好響好響一個跟頭!
大寶吓得脖子一縮,小心翼翼地看向俞婉,見俞婉居然沒有罵他,眼珠子一轉,又骨溜溜地翻了兩個。
這樣真的不會挨罵,二寶與小寶也按耐不住了,也在床上翻起了跟頭,翻過來、翻過去,翻得滿頭大汗。
俞婉的唇角彎了彎。
雖沒拿眼去看他們,卻每一次栽下床時都能準确地接住他們。
三人玩累了,翻着翻着睡着了。
俞婉這才放下醫書,把橫七豎八的小家夥撈過來,拿棉布給他們擦了汗,換了身幹爽的寝衣,這才熄了油燈,與他們一道睡下了。
……
月黑風高。
許邵與俞婉南城門一别後,去了長安街的天香樓,在那裏處理了一下午公務,晚飯過後才乘坐馬車離開,他心裏擱着事兒,讓馬車在京城繞了一圈,夜深了才回到許家大宅。
宅子的大門口,停放着一輛兩匹馬的馬車,車身的皇族徽記他并不陌生,而能有哪位皇族下榻到他的家裏,非他的外甥二皇子莫屬了。
許邵下了自己的馬車,走到那輛馬車前,神色恭敬地拱了拱手:“二殿下。”
車簾被掀開,燕懷璟自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沒像往常那般喚他一聲舅舅,而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轉過身,撩開簾子。
許邵暗驚,莫非車裏還有人?而什麽人能勞動二皇子爲他掀簾?
一道穿着黑色鬥篷的身影走下地來,鬥篷的帽子遮了其容貌,直到其行至許邵跟前,許邵才看清了她的臉,許邵面色一變:“娘娘?”
許賢妃四下看了看。
許邵會意,忙對不遠處的車夫與小厮道:“都退下!”
一行人識趣地退避三舍了。
許邵将許賢妃帶去了花廳,花廳沒有下人,許賢妃脫下了鬥篷。
許賢妃坐在主位上,燕懷璟站在她身側,而許邵則是立在大廳中央,猶如被審問的對象。
而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許邵輕聲問道:“娘娘……怎麽深夜出宮了?讓陛下發現,怕是要對娘娘起疑心了。”
許賢妃冷冷一哼:“本宮不出來,還不知你背着本宮幹出這麽多事,許邵,本宮叫你一聲哥哥,不代表你能騎到本宮的頭上來!”
“娘娘。”許邵誠惶誠恐地行了一禮,将身子福得更低了。
許賢妃冷聲道:“無話可說了是不是?你瞞本宮瞞得好苦!不是皇兒去見了顔如玉,還不知你早與她狼狽爲奸,聯起手來欺瞞本宮!”
燕懷璟自然不是因爲在畫舫上見到顔如玉,才發現二人之間的關系,而是先通過許承軒發現了二人“有染”,才去畫舫追蹤顔如玉,不過這個,燕懷璟就沒讓許賢妃知道了。
許邵顧不上去管燕懷璟是如何盯上顔如玉的,當務之急,是平息許賢妃與二皇子的懷疑,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娘娘,您誤會了。”
許賢妃冷冷一笑:“本宮誤會?好啊,本宮人都在這兒了,你且與本宮說說,本宮誤會你什麽了?是誤會你與顔如玉聯手算計燕九朝?還是誤會你對本宮不忠?”
許邵語重心長道:“我的确算計了燕九朝,但我沒有背叛娘娘,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娘娘與二殿下。”
“說的比唱的好聽!”許賢妃眸光冷厲。
許邵徐徐一歎:“娘娘,您是我的親妹妹,我們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娘就隻生了我們兩個,試問我不向着娘娘,還能向着誰?當初的事,的确是我擅作主張,但我也是想替娘娘與殿下除去一塊絆腳石。”
許賢妃正色道:“燕九朝從來都不是本宮與皇兒的絆腳石!”
許邵搖頭:“怎麽會不是?陛下待燕九朝如何,娘娘不是全都看在眼裏了嗎?何必自欺欺人地認爲,陛下疼他不過是因爲他活不長了?”
許賢妃揚起下巴:“他确實活不長了。”
許邵道:“但如果陛下執意要把皇位傳給他呢?”
許賢妃眸光一厲:“怎麽可能?他又不是陛下的骨肉!”
許邵無奈地說道:“若不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我怎麽會铤而走險去算計燕九朝?”
許賢妃神色松動:“你……你從哪兒得的消息?”
“娘娘,我虧本開這麽大的天香樓,不止是想把許家商行做大而已。”
“你在搜集消息?”許賢妃問。
許邵自嘲一笑:“也不容易,能搜集到的,往往都是沒用的消息,不過一萬條中,能有一條有用,就證明我的天香樓沒有白開。”
許賢妃陷入了沉思,半晌後,才喃喃地開口:“陛下當真打算傳位給燕九朝?”
燕懷璟的大掌捏緊了拳頭。
許邵若有所思道:“也許是那宮人酒後胡言,可我卻不敢冒這個險。”
“你當初爲何不告訴本宮?”許賢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在辨别他話裏的真假。
許邵坦蕩地迎上她的打量:“娘娘動手,太惹人注目了,由我來比較容易掩人耳目,更何況,若是不小心東窗事發了,所有罪名我一力承擔,娘娘與殿下不知情,也可逃過一劫……隻是我沒料到,娘娘與殿下最終還是自己查到了,看來我做得還不夠隐蔽,我連累娘娘與殿下了。”
許賢妃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道:“你确實連累本宮了,你當真以爲你獨攬罪過,我們母子就能獨善其身嗎?聖心難測,真相有時并不重要。你看看蕭家,再看看顔家,顔家當真通敵叛國了嗎?他們的下場是什麽?陛下當真不清楚燕九朝沒看上顔如玉嗎?可他不管不顧地擡舉顔家,又是爲什麽?皇朝是陛下的,他想讓誰生,誰就生,他想讓誰死,誰就必須死,他要收回的東西,沒人留得住,而他給出去的恩寵,也沒人能夠拒絕,這就是陛下。”
許邵低下頭:“我知錯了,娘娘。”
“你一個人是怎麽促成此事的?”許賢妃疑惑。
許邵如實道:“我不是一個人,還有别人。”
“顔如玉?”許賢妃蹙眉問。
“不是她。”許邵說道,“他從未以真面目示人,但我能感覺到他非池中物,萬幸的是他也要對付燕九朝,與我們算是一條船上的人。”
許賢妃譏諷地說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是想看我們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許邵神色笃定地說道:“娘娘,他對皇位沒有興趣,他要對付的人,隻有燕九朝而已。”
聽說不是沖着皇位來的,許賢妃神色稍霁,可她又想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什麽人:“莫非是那夥人?”
“娘娘認識?”這下,換許邵疑惑了。
許賢妃搖頭:“不,本宮不認識,本宮隻是近日打聽到了一些當年的事,你可知先帝當年爲何把自己的皇後打入冷宮?”
許邵搖頭。
許賢妃望向無邊的夜色道:“因爲先皇後與人珠胎暗結,生下了不屬于他的骨肉。”
燕懷璟狠狠一驚。
許邵錯愕:“那個骨肉是……”
許賢妃點點頭,說道:“是燕王。先帝爲了掩蓋皇室醜聞,并未公布先皇後的罪狀,隻以她迫害龍胎爲由褫奪她的後位,将她與燕王打入冷宮,爲不引人懷疑,陛下也被打入了冷宮,但陛下很争氣,就算受到母後與弟弟的連累,也仍是靠着過人的智慧赢得了先帝的賞識,先帝要立他爲太子,就必須将先皇後從冷宮裏放出來,否則,他的身份太惹人诟病,于争儲不利,燕王自然也放了出來。
先帝厭惡燕王,可爲了不讓身爲太子的陛下有污點,愣是将燕王的身世瞞得死死的,一直到臨終前,先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個秘密在自己死後也不知究竟保不保得住,于是他想要賜死燕王,誰料竟讓陛下發現了,陛下爲救弟弟,把先帝毒死了。”
燕懷璟頭一次聽說這樣的秘聞,渾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許邵也是一臉的震驚:“怎、怎麽會……”
許賢妃冷漠地說道:“現在你知道,陛下爲了燕王,連親生父親都能毒死,若是讓陛下知道你動了燕王的孩子,你猜他會怎麽做?”
許邵寒從腳下生。
許賢妃忽然一笑:“不過,先帝也不是沒留後招,他留了一批對付燕王府的死士……”
死士嗎?許邵覺着不像。
提到先帝,許賢妃話匣子打開了:“其實就算沒有那批死士,燕九朝也活不過二十五,你可知爲何?”
不等許邵揣測,許賢妃似嘲譏地說道:“因爲他中了詛咒,很小就中了,不僅他活不過二十五,他的後人也全都如此,直到……燕王這一脈徹底死絕爲止。”
燕懷璟的心靈再度惡寒了一把,他無法想象當年隻有幾歲的燕九朝,被自己的皇爺爺拉到殿前,乖乖吃下了皇爺爺親手喂給自己的斷子絕孫的詛咒。
這實在……太殘忍了。
“叔公!”
高府,高遠正跽坐在桃樹下,批閱着國子監學生的試卷,這一批學生裏有個寒門弟子文采斐然,深得他喜歡。
祁麟卻不樂意被叔公撇在一旁,托着腮幫子坐在他對面:“和我說說話嘛,叔公!您都看這些文文章章的一整天了!該理理我了!”
高遠溫和地笑了笑:“讓你去國子監,你又不去,去了,日日都能讓叔公理你。”
祁麟吐了吐舌頭:“我才不要念書!對了,叔公,您上次的夢還沒和我說完呢。”
“啊……那個啊,你還沒聽膩呢,說到哪兒了?”高遠放下筆。
祁麟想了想:“說到燕九朝二十五就死了,他兒子回來了,血洗了京城,之後呢?他們是不是謀朝篡位了?”
高遠頓了頓,說道:“他們反目成仇了。”
“啊?”祁麟驚訝。
“不過,沒反目太久。”高遠又道。
祁麟挑了挑眉:“和好了吧?我就說嘛,自家兄弟,哪兒有隔夜仇的?”
高遠搖了搖頭:“不是和好了,是死了。”
三個大魔王,全都慘死了。
今天的更完了,明天見,麽麽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