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氣晴好,衛國公府大門四開,老衛國公一幹人等親自候在石階上,翹首以待。
随着标志着太子身份的車駕沐浴着晨曦緩緩駛來,等候的人群傳來陣陣騷動。
車駕停下來,兩名内侍上前一步,一人蹲下當腳踏,一人挑簾,把太子迎了出來。
程澈下車轉身,伸手扶着程微下來,二人攜手走向大門。
年紀輕些的丫鬟輕聲咬着耳朵:“快看,太子可真是豐神俊朗,太子妃更是傾國傾城呢。”
另一個丫鬟笑道:“太子與太子妃都是常來國公府的,你這時才發覺嗎?”
“那怎麽能一樣。”小丫鬟嘟囔了一句。
一個管事媳婦低聲警告道:“不得胡亂議論了,貴人們馬上就過來了。”
程微二人走近,老衛國公等人先行施禮:“見過太子、太子妃!”
程澈忙上前一步扶住老衛國公,笑容真摯:“外祖父折煞我了。璟能有今日,離不開外祖父的教導。”
老衛國公擡頭,看着這個幾乎算是手把手教出來的青年,老懷甚慰:“好,好,咱們進去再說。”
國公府的大門緩緩合上,把一大早趕來看熱鬧的百姓視線隔絕在外。
程微與程澈分開來,被韓氏拉過去說貼己話。
“怎麽樣,可還适應?”
“嗯,處處都是順心的。”
隻除了每日清晨起身時那怎麽調理都無法消除的渾身酸痛。
程微在心中補充一句,悄悄紅了耳根。
韓氏端詳着女兒,見她潋滟更勝往日,恰似一朵富貴牡丹由最初的花蕾在吸足了陽光雨露後怒放而開,明豔不敢逼視,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晌午開宴,程微環視一圈,不出所料沒有見到韓止,而和舒的缺席讓她有些疑惑,便問道:“怎麽不見舒表弟?以往這個時候,他還沒去莊子上吧?”
席間頓時一靜,随後段老夫人笑道:“你舒表弟素來體弱,我看天冷了,就沒讓他出來。”
等到飯後,程澈尋了個機會對程微道:“我看你提起舒表弟時老夫人他們神态有異,這其中恐怕有什麽蹊跷。等下你悄悄問問母親吧。”
程微點點頭,找了個機會問韓氏:“母親,舒表弟到底怎麽了?”
韓氏一怔,言辭閃爍道:“和舒好好的……”
程微闆着臉,神情嚴肅:“母親,您越是不說,我越不安,等回宮後定會胡思亂想的。與其如此,還不如對我說個明白。”
韓氏見瞞不下去,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歎道:“你外祖母囑咐大家不和你們提,是想着你們大喜的日子,知道了心裏不好受。和舒他……在你大婚之夜突然病重,這幾日連你師兄北冥真人都請來看過了,依然不見好轉——”
程微已是站了起來,臉上血色盡褪,後退幾步喃喃道:“怎麽會,我明明一直給他服用培元符水的……我去瞧瞧他!”
說完,她轉身就跑,一路飛奔至和舒院子。
和舒自幼體弱多病,住處安排在國公府最幽靜處,小小的院子靜悄悄,渾然沒有旁處的熱鬧喜慶。
程微走進去,腳步不由自主放輕了,心情卻沉重起來,待見到躺在床上的人,更是心頭一緊,快步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喚道:“舒表弟——”
才滿十五歲的少年青澀未褪,可那孱弱的模樣卻渾然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
他緩緩睜開眼,似是不敢相信,睫毛輕輕眨了眨,才輕聲道:“你怎麽來了?”
“你傻了,今日是我回門的日子,若不是二哥發覺外祖母他們神情有異,他們還要瞞着我呢!”程微說着,眼角一酸。
“呃,對,你成親了,按禮是該回門的。”和舒目光溫柔望着程微,再無以往與她鬥嘴的力氣。
程微見了,心中更加難受:“别動,我好好給你瞧瞧,怎麽突然就病重了呢?”
和舒移開眼,老實交代:“别看了,你大婚前給我調制的培元符水,我不小心打翻了。本想着等你忙過這陣子,再和你說的,沒想到一下子就這樣了。”
“那你該立刻告訴我呀!我早就說過,符水必須按時服用的。”程微跺足。
阿慧曾警告過她,培元符水一旦開始服用,中途是不能間斷的。
和舒抿抿唇,低聲道:“你不是成親了,不想因爲我影響你們的心情。”
程微嘴唇動了動,不忍再責怪,歎道:“不說這些了,我仔細給你瞧瞧,看接下來該怎麽辦。”
和舒慘然一笑:“不用了,我感覺得到,自那晚起身子一下子就不行了。”
他深深凝視着程微,神情平靜:“程微,對不起,我撐不下去了呢。”
他伸手,指了指床頭:“最底層的抽屜裏有一個纏枝蓮紋的紅木匣子,你幫我拿過來。”
程微俯身拉開屜子,從裏面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匣子。
“把它打開。”
程微打開匣子,紅綢緞的底襯上,是一個碧綠的镯子。
這镯子極爲古怪,竟是首尾相連的青蛇造型,一雙蛇眼是一對小米大小的紅色珊瑚珠,乍一看去,讓人頭皮發麻。
和舒勉力拿起镯子,嘴角含笑:“外祖母說,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讓我好好收着。我一直想,等将來有一日,就送給我的妻子。不過現在看來,是等不到了。程微,我送給你好不好,你别嫌它樣式古怪,不想戴的話就收起來吧。我長這麽大,有太多尋常人輕而易舉能做到我卻辦不到的事,不想到最後連送出一隻镯子都做不到。”
“和舒,你别說這些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你肯定能把它送給将來的妻子。”
和舒面露哀求:“程微,你收下它,好不好?”
說到這裏,他費力笑了笑:“大不了等你治好我的病,再還給我好了。”
“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迎上少年期盼的目光,程微頓了頓,把那青蛇造型的镯子套在了手腕上。
她舉起手腕笑笑:“其實還挺好看的。”
和舒盯着那截皓腕良久,開口道:“我想與澈表哥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