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完,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揪住老者衣領斥道:“你想幹什麽?”
老者揮蒼蠅般拍開他的手,冷冷道:“一邊去,再耽誤我的事兒,我就不管了!”
魏無行隻覺手背一麻,心頭不由一震,對老者多了幾分敬畏。
老者完全不在意旁人如何想,目不轉睛盯着程澈胸膛,良久後,雙目癡迷,像是着了魔般摸上他胸口。
魏無行額角青筋跳了跳,冷冷看向往帳子裏探頭偷窺的劉副将。
這小子請來的到底是老神醫還是老流氓啊?辦事不力,回來有他好看!
老者一隻幹枯大手放在程澈心口上,反複摩挲,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大夫,到底怎麽了?”魏無行黑着臉問。
真是夠了,這老家夥再打着看診的幌子吃程兄弟豆腐,他就不客氣了!
老者依依不舍收回手,目光灼灼盯着魏無行,指着程澈心口上那精巧的護身符問:“這個是誰給他的?”
魏無行沉着臉道:“這是程兄弟貼身之物,我們如何得知是誰給他的。到底怎麽回事,請大夫直言。”
“這樣看來,給他護身符的應是親朋好友了。”老者喃喃自語,在魏無行要忍無可忍之時,施施然解釋道,“你這位兄弟,傷及肺腑,本該當時就斃命的。而他之所以生機未絕,處于假死狀态,靠的就是這枚小小的護身符。”
“這護身符如此神奇?”魏無行與闫監軍面面相觑,二人俱是一臉不可思議。
老者站起來,傲然一笑,流露出“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實在難以溝通”的神色:“這是一道符中符,外面這一層,有最正統的道家護身經文加持,想必是出自……”
老者頓了一下,才道:“出自天下第一道觀玄清觀中。而這道符的目的是爲了保護裏面那道符不受外界污染。難道你們沒有發覺,他受了這麽重的傷,這護身符看起來依然光潔如新嗎?”
魏無行與闫監軍同時抽了抽嘴角。
除了給程澈擦洗換衣之人,還有眼前這位,他們誰會好端端扒開人家衣裳看啊。
不過經過老者提醒,二人看着貼在程澈心口上的那道護身符,果然都覺出古怪來。
那符實在太幹淨了些,竟然一點血迹都沒沾染。
老者繼續道:“而裏面那道符,才是能保住他一縷生機的根本原因。那是以一位符醫的心頭血煉制而成,能練成此符之人,實在是……實在是……”
他最終沒有說下去,思緒放遠。
“大夫?”
老者回神,神情頗爲複雜,問魏無行:“這位受傷的小将軍,與玄清觀有何淵源?”
“那誰知道呢。”魏無行随意道。
闫監軍忙道:“這個我有所耳聞,程參議的妹妹乃是國師關門弟子。”
“國師……”老者喃喃念着這二字,出神良久。
魏無行喊了數聲,無奈道:“大夫,您别老出神啊,我這兄弟到底還有救沒救?”
老者淡淡道:“有救沒救,這恐怕要看天意。”
“此話怎講?”
“他要是留在邊西,護身符靈力消散之時,就是他魂歸地府之日。若是送他回京,找到贈予他此符之人,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魏無行一拍桌案,望着闫監軍道:“那就送程兄弟回京!”
老者絲毫不理會魏無行的激動,又潑了一盆冷水:“不過邊西距京城數千裏之遙,這一路颠簸跋涉,人會不會中途咽氣就不好說了。”
魏無行滿腔喜悅頓時被澆滅,急道:“神醫,您既然能看出來龍去脈,就沒有一點辦法嗎?在下願以重金相酬,請您陪護我這兄弟前往京城。”
“我不會去京城的。”老者斷然拒絕,想了想道,“既然與玄清觀有淵源,又被我碰到了,想來是冥冥天意,我會以符術助他一臂之力。至于能不能順利抵達京城,就看他的造化了。”
“多謝神醫!”
翌日一早,天才剛蒙蒙亮,一輛青帷馬車在一隊将士的護衛下緩緩離開營地,跟在隊伍後面的,還有一輛囚車。
囚車裏是一位披頭散發的年輕人,嘴裏堵着布巾,已經辯不出什麽模樣。
魏無行等人一直目送到車隊消失,這才默默返回營地。
程微抵達長沽城時,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慘狀。
無數房舍垮塌成一片廢墟,将傾未傾的樓閣搖搖晃晃,看着就讓人膽戰心驚。有的地面裂出深深的溝壑,埋在溝壑裏的東西五花八門,甚至隐約可見斷臂殘肢發出熏天惡臭,一堆蚊蠅在上方嗡嗡盤旋。
北冥真人領着玄清觀衆人前往朝廷臨時設立的辦事場所,一步步走來,可謂是觸目驚心。到了災情較輕之處,更是家家缟素、戶戶白幡。
所有的玄清觀道士都格外沉默,腳步聲清晰沉重。
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官員迎上來:“真人,總算把您盼到了。”
官員領着衆人走進臨時衙門,在門口處有衙役端着臉盆,請衆人淨手。
官員解釋道:“這是用艾蒿、佩蘭等草藥熬煮過的藥水。”
衆人一一淨手,進了衙門。
衙門裏既有直沽知府等官員,亦有朝廷先前派來赈災的官員,一見北冥真人,皆像見到救星般圍了上來。
“真人,您可來了!先前來報信的人說,您是奉國師之命前來驅疫的。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赈災禦史一臉激動道。
長沽疫情發展迅猛,短短數日就有數千人死于疫病,而他們帶來的那些藥材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朝廷再不來人,恐怕隻剩下一個法子:隔絕疫區,隻許進不許出,任由疫區裏的百姓自生自滅。
北冥真人看着眼神熱切的衆人,咳嗽一聲道:“諸位誤會了,貧道此次隻是輔助之人,奉國師之命祛除瘟疫的,乃是貧道的小師妹,玄微。”
小師妹?
赈災禦史不由看向與北冥真人并肩而立的程微,而當地官員則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