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衆人目光首先被兩首詩牢牢吸引,喃喃吟誦一遍,回味許久,才終于驚醒,去看落款是何人。
“衛國公府孟氏題。”衆人猛然看向端坐不語的程瑤,有那沉迷詩詞的女子已是目光狂熱起來。
“我還道以前那位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是誇大其詞,卻原來是我狹隘了。”章首輔幼女喃喃道。
旁邊好友跟着道:“可不是麽,她待字閨中時,因爲和咱們圈子不同,又是庶女,我都沒怎麽留意過此人。要知道她如此才華橫溢,那時候怎麽也要混成手帕交啊。哎,遺憾,真是遺憾!”
京中貴女分爲數個圈子,皇親國戚之女是一撥,勳貴之女是一撥,清流世家之女又是一撥,另還有将門之女的圈子。
各式各樣的宴請應酬,這些圈子雖有交集,但大多數時候泾渭分明,小姑娘們私下往來,幾乎不會跳出自己的小圈子。
閨閣少女們被兩首詩震撼的懊惱不已,恨不早與作詩之人相交,夫人們則圍着衛國公夫人陶氏連連贊歎。
“我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陶夫人,您這個兒媳挑得好啊,等将來祖母與母親都如此有才華,還不培養出個狀元郎來。”
陶氏抿唇矜持笑着:“李夫人過獎了,詩詞歌賦用來陶冶情操尚可,用到科考上就不同了。不過她今日能得到這魁首之位,爲北地将士們出一份力,我心甚慰。”
“可不是這樣。世子夫人不但才華驚人,心更是好的,這場詩會不就是世子夫人提議的嗎?”
另一位夫人不甘落後贊道:“以往咱們也辦詩會,不過是熱鬧一番罷了,世子夫人卻能把詩會與北地将士們聯系起來,解他們燃眉之急。啧啧,能想出這樣的點子,可見世子夫人玲珑心肝。陶夫人,您就莫要謙虛了。”
陶氏面色紅潤,難掩喜色,卻竭力擺出淡然模樣:“哪裏是謙虛,她還年輕,你們可莫要把她誇上天了。”
看着陶氏周身圍滿了人,徐夫人暗暗擰了瞪大眼盯着屏風看的女兒徐嘉福一下,低聲道:“你這丫頭,快别做出這副鬼樣子來。讓你平日多讀些詩,你偏偏不聽!這麽大姑娘了整日舞槍弄棒,不學無術,如今怎麽樣,露怯了吧?那兩首詩再好,也不至于把眼珠子黏上去,讓人看了笑話!”
徐夫人越說越氣,加大力氣擰了徐嘉福一下。
徐嘉福吃痛,喊出聲來。
她這一喊,頓時把不少目光吸引了去。
徐夫人一臉尴尬,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有小娘子噗嗤一笑,與好友低聲道:“這就是那位徐大姑娘,快二十的人了,尚待字閨中呢,據說擅長爬樹打架,至于文采嘛——”
徐嘉福是什麽人?她自幼随父兄習武,耳力比尋常女子要好的多,這些話聽個清清楚楚,當即就騰地站了起來。
徐夫人駭了一跳,忙去拉女兒:“嘉福,你這是幹什麽?”
老天,她閨女又要犯渾了,偏偏因爲自幼習武力氣比她大,一旦犯渾起來,她拉都拉不住啊!
徐嘉福沒有理會徐夫人的阻攔,環視衆人一眼,上前邁出一步,冷笑道:“文采?我徐嘉福是沒有什麽文采,所以今日詩會不敢下場出醜。可我再不學無術,也萬萬不屑于作出抄襲的事來!”
“抄襲?”衆人一愣,場中瞬間安靜下來。
徐夫人大急,使勁去拽徐嘉福:“嘉福,你胡言亂語什麽,快坐下!”
徐嘉福低頭抿唇:“母親,您等我把話說完,不然大家才真以爲我胡言亂語了。”
她往前又走了幾步,伸手一指:“這兩首詩真是好,好的我這不懂詩詞的人讀着都齒頰留香,被評爲魁首實至名歸。可是——”
徐嘉福說着一側頭,瞥了面色冷凝的程瑤一眼,冷笑道:“可這衛國公府孟氏嘛,才女的名頭我是不認的!”
衆人聽得莫名其妙,紛紛議論起來。
“這位徐大姑娘莫不是癔症了吧?”
“誰知道呢,也許是被她娘訓了,氣不過找衛國公世子夫人麻煩?你不知道,剛剛我娘還瞪了我好幾眼呢,嫌我不争氣,被人家兩首詩比成了地上的泥。”
這其中,隻有一位面貌清秀的姑娘是陌生面孔,不常出現在京城各類聚會中,乃是才進京叙職的嶺西總督之女,姓池,閨名依蓮,見了這場面,露出玩味笑容來。
程瑤站了起來:“徐大姑娘,不知道你對我有何誤會,咱們過後好好聊一聊,話說開就好了。要是我以往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程瑤這話,無異于驗證了衆人的猜測。
隻是她忘了徐嘉福這姑娘和尋常姑娘是不同的,面對無數猜疑鄙視的眼神,完全不爲所動,清清喉嚨大聲道:“我對你能有什麽誤會,是大家都誤會了你才對!”
“徐大姑娘這話是何意?”程瑤臉色難看起來。
徐嘉福幹脆越衆而出,走到屏風旁邊,伸手一指道:“大家瞧清楚,這兩首詩好是好,卻不是衛國公世子夫人作的!”
“什麽!”全場嘩然。
徐嘉福掃面色蒼白的程瑤一眼,朗聲道:“我兩個月前去荟城親戚家小住,無意中得到一本書,記的是作者偶然從古書上發現的一些絕妙詩句,總共不下百首,這其中就有這兩首詩。敢問世子夫人,這詩若是你作的,爲何會出現在一本雜書上?”
“雜書?什麽雜書?”程瑤一臉無奈,像是看不懂事的稚子,“徐大姑娘,我以前在閨中時也曾作過一些詩,流傳出去被一些人聽了去也未可知——”
徐嘉福冷笑打斷她的話:“既然如此,你即興所作的兩首詩怎麽會出現在屏風上?這真是好笑了,早已在市面上售賣的書上出現的詩句,就是你以前所作流傳出去的?那你怎麽不說天下好詩都是你一人所作呢?各位且等着,我這就讓人回府去取那本書。”
這時,一個嬌柔聲音響起:“書不用去拿了,我正好身上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