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打着爲邊關将士們募捐噱頭的詩會,其實套路與尋常詩會沒有太大區别,不同的是隔帳另一端坐滿了飲酒賞花的男客,不是女客們的父兄就是夫君,亦或是心懷傾慕的青年才俊,女客這邊氣氛就有些微妙起來。
魁首的名頭不是人人都能争到的,那至少也要寫出一手錦繡好詩脫穎而出。
閑談賞花自是不必贅言,很快就到了作詩的環節。
賞梅詩會,自然是以梅花爲題。參加作詩的女子,人人面前鋪開了宣紙,婢女們奉上筆墨。
程微桌案前空空如也,一個穿玫紅比甲的丫鬟走過來,替她鋪紙磨墨。
“把這個撤了吧,我不作詩。”程微擡眸對丫鬟道,随即神情一凝,捏了捏丫鬟悄悄塞入手中的紙條。
丫鬟從善如流應一聲是,把筆墨撤了下去。
程瑤看程微一眼,笑道:“微表妹怎麽把筆墨撤了呢?”
“不會作詩,用不上。”程微淡淡道。
程瑤訝然:“怎麽會?我聽世子說,微表妹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哪有不會作詩的道理?”
程微看了看程瑤,目光下移,落在平鋪在她面前的宣紙上,抿唇一笑:“我這個人就是如此,不能做到最好,幹脆就不獻醜了。大表嫂還是專注作詩吧,别到時候作不出來着急。”
程瑤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半點不見着急,有些爲難地道:“微表妹這話我就不贊同了。一場詩會,最好的隻會有一人,若都像微表妹這般不能做到最好就不參與,那還有多少人會爲北地将士們出力呢?”
程微懶洋洋打了個呵氣:“大表嫂這話有趣,誰說我不作詩就不能爲将士們出力了?”
她招招手,一個侍女上前來:“姑娘有什麽吩咐?”
“把這個交給衛國公夫人去,就說我不會作詩,不好意思獻醜,就提前捐些銀錢聊表心意了。”程微把一個不起眼的小匣子交到丫鬟手中。
丫鬟怔了怔,随後行禮:“是。”
程瑤盯着丫鬟遠去背影,暗暗冷笑。
這是花錢遮醜麽?不知道程微這樣大手大腳的人能捐多少錢出來,十兩?二十兩?還是一百兩?
詩會這樣的雅事,她一出手就染上了銅臭氣,真是個蠢的,純粹花錢不讨好。
程瑤存了看笑話的心思,就一直留意丫鬟的動靜。
陶氏此時正聽了滿耳朵對兒媳婦的贊許奉承,心情暢快之餘,點心都多吃了幾口。
這時穿玫紅比甲的丫鬟上前來,行禮道:“夫人,這是表姑娘讓婢子交給您的。”
陶氏掃丫鬟手中捧着的不起眼匣子一眼,蹙眉:“表姑娘?”
“是,表姑娘說她不會作詩,就提前捐些銀錢聊表心意。”丫鬟回道。
陶氏笑意一僵,遙遙看了程微一眼,心道這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韓氏就是個不學無術的,輪到她女兒,竟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不會作詩,好歹充充樣子也行啊,就這麽直接說不會,拿一個小匣子過來充數,簡直把國公府的臉面都給丢盡了。
陶氏越想越覺得丢臉,再看坐在程微身邊的程瑤,以往的厭惡散了大半。
不管孟氏私下如何,至少在場面上絕不會丢人。
罷了,若是孟氏能一直安安分分的,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誰讓兒子自己求來的呢。
陶氏身邊坐的一位夫人開口:“表姑娘?是那位被國師收爲弟子的表姑娘嗎?”
說話的夫人乃是章首輔之妻,在場貴婦中身份算是數一數二的,原本這種詩會從不會參與,不過因爲打着爲邊關将士募捐的名頭,身爲文官之首的妻子,兼之對治好了小兒媳不孕之症的國師弟子的好奇,這才出席。
“正是。”陶氏覺得沒臉,随手把小匣子交給身後的丫鬟。
另一位夫人開口道:“國師的弟子行事真是與尋常姑娘不一樣,也不知這小匣子裏裝的是什麽?”
又一位夫人笑道:“珠寶首飾之類的咱們不稀奇,也許是國師賜給表姑娘的寶貝呢。國公夫人,快些打開來讓我們瞧瞧,也好開開眼界。”
“這——”陶氏一臉遲疑,心中早已把程微罵了個半死。
這下好了,她就算想低調遮掩過去都不成了。一個小姑娘家,匣子裏能有什麽好玩意?撐死了值個百八十兩的首飾已經是了不得了。要是幾朵珠花之類的,那國公府這臉可就丢大了。
陶氏這一遲疑,幾位夫人不由面面相觑,對那小匣子裏的東西好奇之餘,就有了些想法。
一旁的韓氏終于忍不住開口:“既然是微兒捐的東西,大嫂就打開來看看好了。今日這場詩會,本來也是爲此而來的,到時候哪位作了詩,哪位捐了多少銀錢,不就是要明明白白記下來嗎?”
她的女兒,怎麽可能拿出百八十兩的玩意丢人!
在這一點上,韓氏無比笃定。
衆人翹首以待,韓氏直言要求,陶氏不好再說什麽,勉強笑道:“既然如此,就看看微兒送來的匣子裏是什麽吧。”
陶氏瞧着那材質尋常的小匣子就心塞,示意一旁的大丫鬟青娥打開。
青娥打開小匣子,見裏面躺着一疊紙票,先是面色尋常,随後眼睛猛然睜大,愣在那裏。
陶氏見素來沉穩的大丫鬟當着諸位夫人的面失态,不由蹙眉喊了一聲:“青娥——”
青娥回過神來,再看手中匣子,就覺得無比燙手,小心翼翼捧着奉到陶氏面前,一開口,聲音都有些顫:“夫人,匣子裏是銀票……”
“呃,原來是銀票,難怪匣子不大呢,你數數有多少,回頭給表姑娘記好,也是她一番心意。”陶氏淡淡道。
銀莊的銀票,最小面額是五兩,這匣子裏說不準有個幾百兩,雖然不如國師所賜之物拿得出手,好歹比幾樣首飾要強多了。
“青娥?”見大丫鬟沒動,陶氏納悶起來。
青娥抖着手把匣子遞過去:“夫人,裏面是……是一萬兩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