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微便把這個把月來在道觀的生活一一講給程澈聽。
程澈含笑聽着,心頭略寬。
果然清淨無争的道觀生活要比深宅大院更适合微微。
“我先前入宮,還見到了小皇孫。小皇孫又長胖了些,看着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程澈便寬慰道:“瑜哥兒還不錯,他是目前唯一的皇孫,至少衣食照料上不會虧待他。”
程微斜睨着程澈:“二哥如何知道?”
剛剛陶心怡沒話找話說,她很想發個小脾氣的,但想着人家沒有做更過分的事,二哥又不知道姑娘家心思,便把火氣壓了下來。
說起來,二哥這樣好,陶心怡喜歡也沒有錯,她總不能太小心眼。
可是,還是有些不痛快,什麽時候二哥能打上她的标記就好了。
“我托六皇子常去看看小皇孫,所以知道的。”程澈笑道。
自打他展示了那一手飛針釘馬蜂的絕技,六皇子就一改頑劣樣子,表現得像個十足乖學生,一心想求他把這本事教給他。于是他在皇宮講書的日子就過得順當多了。
“那就好,這次下山,我還想找機會再進宮去看看的。”
程澈語氣認真:“微微,二哥知道你擔心小皇孫,更放不下太子妃,隻是這一兩年,如非必要,皇宮還是少去爲好。”
太子娶程氏嫡女,這是皇室遺訓,在太子妃死後,就成了他心中隐憂。
雖說微微從律法上與程家沒了關系,可萬一天家要的是血緣呢?盡量減低存在感,總比時常在太子等人面前晃好。
文臣不似武将,一朝出征就可能一飛沖天,再有本事的文臣,還是要慢慢熬資曆,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的計劃裏,兩年時間内不求升官,趁着定期進宮講學的機會赢得皇上青睐,成爲旁人眼裏天子的眼前紅人更要緊,這樣他向國公府提親,就會少了許多阻礙。
當然,這兩年裏若能尋到親生父母,由父母代爲提親,那就更合适了。
程澈對此不敢抱太大希望。
其實自從他手中銀錢寬裕後,沿着當年他飄來的那條河已開設數家六出花齋,書齋旁必然開一家茶肆,專門打聽消息。一旦聽說誰家那一年丢過孩子,就會悄悄去探查,隻是這麽多年下來,依然一無所獲。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親生父母,很可能就在京中,甚至是在西城。
對程澈來說,要肯定這一點并不難。
他每年四月生日之前都會悄悄前往程家莊,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測那河水流速。
這一測已有數年,把幾年得來的數據放在一起比較,相差不多,再結合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正常存活的時間,那丢棄他的地方,大緻範圍就能确定了。
更重要的是,那條小河是由繞着京城的離江分流出來,分流處有一橋,橋下石墩每逢四五月份就會被淤沙堆積,若是有物件從那裏通過,十有八九會擱淺或翻覆。而一條引離江水入西城的人工河卻與那條小河暢通無阻。
從幾率來說,他當年被放入木盆裏,從西城順着人工河而來,順水流入小河中進而被程九伯夫婦發現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大梁京城的布局,西貴東賤,皇城就在西城最西端,圍繞皇城聚集的全是勳貴官員之家。
在程澈想來,他的出身或許不會太差,若有帝寵在身,一般人家總不會把他一個狀元郎拒之門外吧。
會把他抛入河中的父母,他不敢有太多期望,最重要的是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讓他可以娶微微爲妻,免她受世人恥笑。
“澈表哥,你和微表姐怎麽躲在這裏說悄悄話?走啦,大哥他們要蹴鞠呢。”韓屹跑過來,拖着程澈就走。
程微雖然不舍,卻不能化作玉佩挂在二哥腰上,隻得眼巴巴看着他被拖走了。
聽雪林八角亭前有一塊空地,正适合蹴鞠。
大家酒後興緻正高,或是親自參與,或是一旁圍觀,便一股腦過去了。
岚郡主袖子中揣着陶心怡那條帕子,目光忍不住去尋程澈身影,見他換了一身利落衣裳往場地中走去,不由咬了咬唇。
她,她其實和程二哥也不算熟呀,這麽貿貿然找過去,萬一被程二哥誤會是她胡思亂想,那可如何是好?
早知道,不該心軟答應的。
陶心怡見岚郡主答應下來,不好意思留在這裏,早就借口不勝酒力躲回房去了,此時岚郡主想物歸原主,卻是不能了。
岚郡主目光最後落在站在桃樹旁的程微身上,有了主意。
反正程微是知道陶心怡心意的,她何不把帕子交給程微,讓她轉交呢。
岚郡主雖是生在王府,但隻她一個女孩兒,自是如珠似寶被捧在手心上長大,養成了天真爛漫的性子,此時想到這個辦法,便不再猶豫,擡腳向程微走去。
“岚郡主找我有事?”
程微靠在桃樹幹上,遙望着場中那道身影。
她喜歡站得遠些,這樣不但視線開闊,還能自由自在。
面對程微,岚郡主就自在多了,把那條帕子遞過去,神秘兮兮道:“程微,這個……能不能交給你二哥?”
“呃?”程微盯着那條帕子,視線若是能化作實質,幾乎能把帕子燒出個洞來。
怕程微誤會,岚郡主忙解釋道:“哎,程微,你不是也知道嗎,心怡她……其實一直傾慕程二哥的。她家裏逼着她嫁人了,她就想看看程二哥的心意……”
二哥能有什麽心意?二哥的心明明都給她了!
程微深吸一口氣,接過手帕:“好,我替你轉交。”
替别的姑娘給心上人傳情信,她這也是少有的殊榮了!
場中踢得熱鬧,半場下來,少年們站在場外喝水擦汗,有個小丫鬟便走到程澈身邊道:“公子,微姑娘在八角亭等您,說是有事要說。”
程澈有些詫異,對同隊的韓平交代兩句,擡腳走向八角亭。
八角亭後邊是山,旁邊有池,四周樹木掩映,是個避暑納涼的好地方。
他剛下場,才出了一身汗,這麽走過來,頓時覺得涼爽多了。
程澈忍不住一笑。
莫非是微微怕他熱了,才叫他來歇一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