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衆人身影,昌慶帝親迎上來,握住青翎真人的手:“國師,朕總算又見到您了。”
青翎真人淡淡一笑:“想當年見陛下,陛下才十來歲大。”
昌慶帝瞧着激動不已:“是呢,那時候國師就是這般模樣,沒想到一晃四十載,國師風采依舊。國師,裏面請。”
一個是大梁帝王,一個是道教最高領袖,二人率先邁入大殿,後面的人忙亦步亦趨跟上。
程微察覺有目光落在她臉上,擡眼看去,就見華貴妃正目不轉睛打量她,神情莫測。
程微便笑了笑。
到這時,有師父庇護,她即便不能公然頂撞華貴妃,至少也不會像先前那樣,随便一句話就能壓死她了。
華貴妃緩緩收回目光,由程瑤扶着往殿内走去,程瑤忍不住回眸看了程微一眼。
紛紛落座後,昌慶帝看向程微,溫和笑道:“這便是國師收的弟子吧?朕知道,她是懷仁伯府上的三姑娘,前段時日常來宮裏的,沒想到能有這般造化。”
程微站起來,沖昌慶帝行禮:“玄微惶恐,能令皇上記得至今。不過玄微如今已經不是懷仁伯府的三姑娘了,目前暫住觀中,聆聽師尊教誨。”
昌慶帝怔了怔,想了起來:“朕記起來了,韓氏已與程少詹士和離。”
說到這,天子有幾分感慨:“他們的婚事,還是當年朕欽賜的呢。”
卻沒想到,終是強扭的瓜不甜。
因是賜婚,那二人和離是特意請求過昌慶帝恩準的。
當初程二老爺赴任路上遇匪墜崖,世人皆以爲丢了性命,沒想到數年後活蹦亂跳重返京城。
他長得又好,穿上官服體體面面,昌慶帝就覺得此人命大,是個有福的,加之才華不錯,于是就有了聖眷。
而韓氏當年進宮請求賜婚,昌慶帝雖也聽聞男方不願意,一是看着皇後的面子,二是不想衛國公府再結一門有力的親事,于是便答應下來。
一晃二十載,雙方都請求和離,昌慶帝唏噓之下,就恩準了。
“國師,朕實在好奇,您是怎麽收玄微爲徒的呢?”
同樂殿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青翎真人滿頭銀絲如月華般傾瀉而下,哪怕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在他眼前,都不自覺生出神秘莫測之感,昌慶帝下意識就流露出非同尋常的尊重來。
他也無法不尊重眼前這位容顔不改的國師大人。
想當年,他不過垂髫皇子,屬于默默無聞那種,太後爲何會選擇他養在膝下,從而一力把他推上這個位置,不過是國師說他有帝命而已。
短短一句話,他的命運便天壤之别。
如果說當初他不以爲然,可等繼位之時,從先皇手中得到那冊隻有曆代帝王才可翻閱的秘錄,閱覽了曆任國師對維護大梁江山的作用,還有那一樁樁玄妙事件,便不得不信了。
至少,每一任國師絕不是招搖撞騙之徒,是有非凡本事的。
大殿中很安靜,隻聽到青翎真人淡淡的笑聲:“不過是應世而出,小徒天賦非凡,注定與我有這段師徒緣分。”
一番話出,不僅昌慶帝沒想到,華貴妃更是臉色一變。
國師如此高調說程三天賦卓絕,這不是明晃晃在說她先前有眼無珠麽?
就連坐于青翎真人下首的北冥真人都忍不住看了師尊一眼,心道,師尊對小師妹評價竟如此之高,想當年收他爲徒時,可沒如此肯定過。
北冥真人年紀不小了,回憶兒時的事,就有些艱難。
對了,他記起來了,那時候他有個堂弟,師尊原本是看中了堂弟,隻是堂弟與他要好,一與他分開就大哭不止,這才無奈把他一起帶上了山……
回想起自己是買一送一的那個添頭,北冥真人整個人都不好了,哀怨看了師尊一眼,默默生氣。
“這麽說,那一次是誤會玄微了。貴妃,你說是不是?”昌慶帝看了華貴妃一眼。
華貴妃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來:“是臣妾當時失察了。玄微道長,本宮在這裏向你陪個不是,你便莫計較了。”
華貴妃在後宮風頭無兩,近年來,随着太子年紀漸長地位越發穩固,就是對皇上都鮮少如此小意了,此刻心頭窩火便不消多說了。
程微欠欠身子:“玄微不敢。就是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娘娘成全。”
她現在有了些說話的底氣,是來自玄清觀,來自師父。而師父憑借的是曆任天子對國師的尊重和倚仗。
但歸根到底,這天下是容家的,帝王的尊重和倚仗終究不是那麽牢靠,她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爲有了新的身份,就可以肆無忌憚把所有人踩在腳下。
至少目前,對華貴妃表面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玄微道長請說。”
程微站得筆直,不卑不亢道:“待宴後,玄微想看看小皇孫。”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華貴妃緻歉在先,此刻衆目睽睽之下,自然不會一口回絕:“算起來,玄微道長還是小皇孫的姨母,想去見他,本宮當然同意的。”
說到這裏,華貴妃回頭:“霄兒,等下你陪玄微道長過去。”
程瑤屈膝道:“是。”
宴席開始,絲竹悅耳,歌舞升平,所有的熱鬧都無法進入程微眼底,等到宴席結束,昌慶帝留青翎真人詳談,她終于可以退場,由程瑤陪着前往東宮。
東宮離同樂殿頗遠,一路上兩個宮婢在前挑燈,二人則在後面走着。
“這個時候,小皇孫已經睡下了。”程瑤忽然開了口。
程微充耳不聞,加快了腳步。
對這個人,她已經再無什麽可說的。
見程微一臉冷淡,對她完全視而不見,程瑤一直死死壓抑的情緒卻猛然打開了缺口,一把抓住程微手腕,低聲質問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程微冷冰冰看着她,眼神仿若看一個跳梁小醜。
程瑤卻有些失控了,嘶聲道:“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你是不是也從那個地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