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聽岔了吧?絕對是聽岔了。
要不是聽岔了,那一定就是在做夢。
黃氏伸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咦,不疼!果然是做夢呢。
旁邊一個婦人輕聲哎呦一聲,疑惑道:“還沒掐怎麽就疼了?看來果然是在做夢!“
說罷,二人對視一眼,這才醒過神來。
婦人一邊揉着腿一邊低聲抱怨:“黃少奶奶,您這手勁夠大的呀!”
黃氏雙眼迷蒙瞧着場中,喃喃道:“再大也不如今日受到的驚吓大。”
這話無疑道出了賓客們的心聲,而這其中,以素塵道長爲最。
師父叫程三什麽?師妹?
這絕不可能!
“師父,您怎麽——”
她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才開口,北冥真人就一臉嚴肅道:“素塵,還不拜見師叔。”
拜見師叔!
師叔!
素塵道長頓覺受到一萬點傷害,臉色都是煞白的,定定望着程微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原本在場之人隻是震驚,可素塵道長這麽一沉默,衆人反而醒過神來,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勁了。
是了,據說小皇孫癡傻,就是素塵道長看出來的呢,後來皇家就把程三姑娘怪罪上了。
說她學藝不精,胡亂把符水給太子妃服用,這才害了小皇孫。
這素塵道長與程三姑娘之間,過節不小吧?
“咳咳,素塵,還愣着作甚?”北冥真人吹了吹胡子,心道,看到别人比他更吃驚,他就滿意了。
素塵道長這才從打擊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着對面少女那張年輕粉嫩甚至猶帶稚氣的面龐,狠了好幾次心,才聲音幹澀道:“師……師叔
程微很是大氣地颔首:“素塵師侄不必多禮,我還未行拜師禮呢。”
說罷,看向北冥真人:“北冥師兄,我不知道是素塵師侄陪你前來,未曾準備見面禮呢。”
“這個不急,不急,師妹先随我去玄清觀吧。”北冥真人完全不覺得小師妹一口一個“素塵師侄”有什麽問題,一臉親切道。
素塵道長險些憋出一口血來。
修道之人格外講究輩分尊卑,玄清觀更是嚴苛,以後她真就要恭恭敬敬喊這黃毛丫頭一聲“師叔”了?
忽然不想活了怎麽辦!
北冥真人可不知道弟子的淡淡憂傷,轉頭對同樣傻眼的老衛國公道:“老友,拜師禮是我玄清觀很隆重的禮儀,師尊囑我邀請你與師妹的至親之人前去觀禮。”
老衛國公當年那是談笑間取敵人首級的人物,可此時聲音都忍不住顫了,鄭重沖北冥真人一禮道:“真人,您,您說的師尊可是……可是國師?”
“正是。”
老衛國公一張臉頓時激動得紅了,腳步都有些淩亂:“真人稍等!”
他轉了身就往裏走。
要把他老婆子帶上,大兒子帶上,閨女也是要帶上的,若是能帶上幾個孫子去見見世面,那就更好了。
想帶去的人太多,這可怎麽辦?國師到底給了幾個名額啊?
謝老夫人騰地站了起來,箭步沖到了老衛國公面前,長媳許氏原本是要伸手扶的,愣是沒抓到一片衣角。
“姐夫!”一臉皺紋的老太太沖老衛國公喊一聲,優雅扶扶鬓角,“我可是微兒的姨姥姥,您别忘了啊。”
想當年,她還是梳着雙丫髻的女童,有幸見過國師一面,真是驚爲天人。有生之年若能再睹仙人風采,那就夠本了。
老衛國公嘴唇抖了半天,生生忍住了爆粗口的沖動。
什麽時候,姨姥姥也他娘的成至親之人了?
正堂裏衆人初回神,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國師?
傳聞中能呼風喚雨,已經是神仙中人的國師?
來的人大多數是與韓氏同輩的,此時心中同時狂呼:老夫人(老太太)啊,這及笄禮應該您出馬啊!咱現在輩分太低,想攀關系都攀不上呀。
感受到廳内的蠢蠢欲動,北冥真人忙道:“老友,師尊還在觀中等候,貧道帶師妹先走一步,你們收拾妥當再過來便可。拜師禮定在正午時分。”
“好,好。”老衛國公已是語無倫次,連連點頭。
“師妹,走吧。”
程微颔首,沖老衛國公與段老夫人行了一禮,随後擡眸,尋找到人群中那道熟悉身影,沖他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與北冥真人并肩往外走。
一時不能接受這個殘酷事實的素塵道長還愣在原地。
北冥真人停住腳:“素塵,還不跟上。”
怎麽師尊收了徒弟,他的徒弟連反應都變慢了?那徒孫們可怎麽辦?
程微同樣停下腳步,等素塵道長神情複雜到了近前,便微笑道:“素塵師侄可是爲那日皇宮的事兒惶恐?”
少女一臉寬容的笑容:“師侄莫怕,師叔是不會怪罪你的。”
北冥真人聽得雲裏霧裏,問:“師妹,皇宮裏什麽事兒?”
程微一副不以爲意的表情:“呃,就是那日在皇宮,我提到師尊乃青翎道長,素塵師侄說玄清觀查無此人。”
北冥真人不由看向素塵道長。
素塵道長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反駁一個字,忍氣吞聲道:“是素塵一時糊塗了。”
程微不再看素塵道長,笑眯眯對北冥真人道:“師兄莫要責怪你弟子。想來素塵師侄輩分低,不知道咱們師尊道号亦是情有可原的。”
到了這時,北冥真人是看出來了,這位小師妹與他徒弟不對付!
衆目睽睽之下,講究輩分的道門中人維護誰還需要選擇嗎?
北冥真人臉一沉:“素塵,你近年來入世走動多,出世靜修少,竟連一些道門規矩都忘了。回到觀裏,向你小師叔敬茶道歉!”
素塵道長一張風韻猶存的臉已經拉成了苦瓜,全然沒了道門中人的出塵,隻剩下尴尬與狼狽,咬牙吐出幾個字:“弟子謹遵師命。”
對上少女一雙明亮飛揚的眼,忙低下頭才能掩住眼中的忿恨。
小人得志,年少輕狂,簡直是氣死她了!
程微又一臉寬容地笑了。
嗯,當讨厭的人隻能忍氣吞聲時,她還是可以很寬容的。
至于年少輕狂?不趁着年少輕狂時狠狠打臉,難道要等到白發蒼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