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學淵源,這個大家都知道,隻是程家符術後繼無人已經上百年,忽然冒出個學有所成的符醫,還是個小姑娘,那才是奇怪了。
至于師門——
華貴妃眯着眼問:“什麽師門?太子妃,本宮怎麽從未聽聞你妹妹拜了什麽師父?”
“她——”
程微不欲程雅爲難,朗聲道:“臣女乃玄清觀弟子。”
她心中補充一句,雖是記名弟子,但也不算妄語了。
“玄清觀?”華貴妃不可思議地挑眉,看向素塵道長。
素塵道長身穿銀白色道袍,寬衣廣袖,一副出世高人的模樣,平靜地問:“不知三姑娘師父是何人?”
“師尊道号青翎。”
“青翎?”素塵道長平靜的臉有了絲笑意,轉頭看向華貴妃,“娘娘,我玄清觀并無青翎此人。”
程微一怔。
怎麽會沒有?
師父說待她及笄,就正式在玄清觀行拜師禮的,而這段時間以來她潛心研究師父留下的小冊子,并不認爲師父是坑蒙拐騙之人。
華貴妃大怒:“果然是滿口胡言的東西!來人——”
程微隻覺兩耳嗡嗡作響,看着面無表情的素塵道長,大聲道:“道長就能肯定玄清觀沒有青翎此人?”
不待素塵道長說話,華貴妃就怒道:“住口!素塵道長乃是北冥真人的入室弟子,玄清觀數得上的得道之人,難道會不清楚有沒有你那所謂的師父?太子妃,你程家教養出這般膽大妄爲又滿口胡言的女兒,可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了。說到底,不過是不敢擔下害了小皇孫的責任罷了!”
“貴妃娘娘,您說這些,臣女不認!”到了此時,程微知道辯解無用,卻不願低頭。
她好歹是勳貴之女,父親在朝爲官,就算貴爲貴妃,亦不能在這宮裏動用私刑。要她承認華貴妃指責的罪名,那是絕不能的。
“好!”華貴妃閉了閉眼,壓下洶湧而出的怒火,顯然在這宮内說一不二慣了,已經鮮少見到敢這般頂撞她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冷冷看着程微:“你不是宮裏人,本宮不會動用刑罰。來人,把程三姑娘送到宗人府去!”
“母妃——”程雅忍不住喊出來,“求您開恩啊,我三妹年紀還小,不能被送到那裏去啊!”
一旦因爲犯錯進了宗人府,先不說會不會受刑,一個姑娘家的名聲就全完了。
華貴妃看也不看程雅一眼,揚聲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本宮的話聽不到?”
“是!”兩個内侍上前來拖程微。
素塵道長就在程微不遠處,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看着,而一直如隐形人般的程瑤在這一刻終于笑了。
程微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知道宗人府那種地方不能去,可是面對絕對的權勢,根本不是她幾句分辨就能留下來的。
出于小姑娘依賴至親的本能,她扭頭看了程雅一眼。
程雅涕淚直流,狼狽撲到太子腳邊,哀求道:“殿下,求您勸勸母妃吧,我三妹才十四歲啊!”
太子低頭看着程雅,嫌惡地皺眉,聲音毫無感情:“太子妃,你這樣成何體統?”
這時程瑤走過來,俯身去扶程雅:“太子妃,太子殿下說得對,您可不能失了太子妃的體面。”
程雅迷迷糊糊被扶了起來。
程微默默看着,抿了抿唇。
太子目光投來,冷眼瞧了那表情倔強的少女一眼,張口道:“母妃——”
華貴妃蹙眉:“太子認爲,對害你兒子癡傻的程三姑娘,該如何處置?”
太子眼底升起的那一點莫名憐惜就壓了下去,淡淡道:“自是聽母妃處置。小皇孫是兒子的嫡長子,出了這種事,絕不能輕輕放過。就是父皇那裏,亦要禀明一聲。”
華貴妃疲憊扶額:“你父皇那裏,我早已派人去禀明了。程三是姑娘家,你父皇交我全權處置。”
“那就都依母妃所言。”
“帶走吧!”華貴妃擺擺手。
兩個内侍上前去拖程微,程微一把推開:“不必,我自己可以走!”
她回身,沖着程雅的方向欠身施禮:“大姐姐,我去了,你莫擔心。”
宗人府問案,也要講究證據,她不會認下這個罪責,那些人要麽就把她打死交差,要麽,就拿出她的助産符水是害小皇孫的明确依據來。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程微心裏清楚,小皇孫癡傻一事,皇室難以接受,是必然要找個人擔責的。找替罪羊而已,哪裏會在乎有沒有證據呢,她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屈打成招。
她不願認罪,唯有死路而已。
程微不再看殿内的任何人,挺着脊背一步步往外走,忽聽内侍喊道:“皇上駕到——德昭長公主到——”
華貴妃臉色瞬間一變。
片刻後,一道明黃身影出現在殿門口。
昌慶帝看一眼昂首走過來的程微,腳步一頓,表情頗爲複雜。
殿内拜倒一片,昌慶帝才回神,淡淡道:“平身。”
華貴妃迎上前來:“皇上怎麽來了?”
昌慶帝聞言,不由看了緊随其後的德昭長公主一眼。
能不來嘛,他耳朵都快被這個妹妹擰腫了。
“皇孫有恙,朕怎麽也該來看看。那位就是懷仁伯府上的三姑娘嗎?”
“正是。太子妃生産之際,她胡亂給太子妃喝符水,導緻小皇孫心智不全,人證确鑿。臣妾命人送她去宗人府,請大人們審判。”
昌慶帝忍不住再看程微一眼,淡淡道:“程三一個姑娘家,宗人府就不必去了。瑜哥兒這事,實則很難尋個原因。不過程三給太子妃服用符水,确實不妥,就命她在家思過吧,讓她父兄好好管教她!”
“皇上——”
昌慶帝面對華貴妃,難得闆起臉:“貴妃,要是把程三送到宗人府去審判,天下側目,難道要讓天下人都議論瑜哥兒嗎?”
華貴妃緊緊抿唇,幾乎要咬碎銀牙。
她就知道,皇上一旦見到程三面容,哪裏還舍得重重處置!
“臣妾明白了。鄧安,還不送程三姑娘回去。”
程微身心俱疲,随鄧安往外走,才出宮門口,就見那熟悉身影立在松樹旁,眼角不由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