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青菜的、賣水果的,甚至還有賣鮮花的,就那樣混在一起,還有挑着擔子要找個好位置的小販,各種氣味混在一起,雖不那麽好聞,卻别有趣味。
“讓開,小娘子讓開一下。”
程微左顧右盼,忽然被程澈往旁邊一拉。
一個褲腿挽起的中年人提着兩個簍子走過去,簍子裏面的魚不甘心的一躍,濺出的水滴零星落到了程微裙擺上。
魚腥味瞬間飄來,程微提着裙角茫然望向程澈。
程澈失笑:“說了不要你來,你非要跟着。”
他說完,伸手把程微往身側攬了攬。
程微悄悄彎了彎唇,理直氣壯挽住程澈手臂:“二哥,你到底來買什麽啊?”
程澈四處環顧,伸手一指:“就在那裏。”
程微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一位短褐打扮的老漢懶洋洋靠在牆根處,身前擺着一些野味。
程微随着程澈走過去,就看到那些野味每一種雖不多,種類卻不少。
有半死不活的野雞用細繩綁着爪子随意丢在地上,有沒精打采的野兔擠在籠子裏,還有鴿子、鹌鹑等物。
程微悄悄拉拉程澈衣擺:“二哥,紅燒鹌鹑好吃。”
程澈身子一僵,沒有回頭:“老伯,把這對鹌鹑給我裝起來。”
“好嘞,公子還要什麽?”
程澈伸手指了指老漢身旁的籠子:“這對大雁我也要了。”
老漢咧嘴一笑:“老漢就知道,像您這樣的公子來到這裏,一定是爲了這個。您看好了,這對大雁才捉來兩日,精神着呢。”
程微這才看到,這對大雁明顯和其他野物待遇不同,不但精神頭十足,連裝它們的籠子都明顯比其他的精緻了些,修長的脖子上竟還系着鮮亮的紅繩。
她心中疑惑,故意笑道:“二哥,今日做紅燒鹌鹑吃就夠啦,不必買大雁了吧?”
未等程澈回答,老漢就笑道:“小娘子想錯了,這對大雁可不是用來吃的。”
迎上程微不解的目光,老漢一邊把裝大雁的籠子遞給程澈,一邊打趣道:“要是老漢猜得不錯,小娘子很快就要有嫂嫂了吧?這大雁啊,就是要送到你未來嫂嫂家去的。像小娘子兄長這樣親自來集市上買雁的,定是格外把你嫂嫂放在心上的,将來我閨女有這個福氣,那就好喽。”
程微詫異望向程澈。
程澈面無表情,匆匆付過錢,拉着她離開了集市。
程微終于想到了大雁的用途。
古納采禮的禮物是一對活雁,原來這對大雁是二哥要去徐家提親用的!
她越想越心頭泛酸,不由道:“現在不都是送一對金雁就可以了嗎,二哥還巴巴跑到集市上來尋活雁幹嘛?”
程澈淡淡道:“活雁更顯誠意。”
程微氣得暗暗咬牙,忍不住刺道:“二哥不是有心上人了麽,難道徐大姑娘就是你的心上人不成?”
程澈深深看程微一眼,才道:“就是因爲不是,二哥既然要娶她,才更該好生對她。”
這話程澈說的平靜,卻好似一個大錘,狠狠捶在了程微心上。
她覺得心口都仿佛被捶碎了。
一個是被二哥放在心上的女子,一個是二哥将來會好生對待的女子,隻有她,是心思見不得人的妹妹。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絕望的事嗎?
她心裏難過,發洩般狠狠往前踢了一下,不料正踢到一個尖利的小石子上,腳尖頓時一股劇痛襲來,不由彎了腰低呼一聲。
程澈一直平靜的面容變了顔色,俯身問道:“怎麽了?”
程微擡頭,淚眼盈盈:“腳痛。”
程澈伸手,欲要掀起她裙擺查看,卻又僵在半空不動了。
程微心底一聲輕歎,幹脆直接掀起裙擺,可憐兮兮道:“二哥,腳流血了。”
那血已經滲出了繡花鞋,把鞋尖氤氲了一小片,分外顯眼。
程澈再顧不得其他,彎腰把程微背起來,左手提着一對無精打采的鹌鹑,右手提着一對精神抖擻的大雁,默默往懷仁伯府走去。
程微伏在程澈背上,抿唇一笑,擡眼瞥見那對大雁,頓覺格外刺眼,沖它們做了個鬼臉。
其中一隻大雁竟把頭伸出籠子外,挑釁地盯着程微。
程微一言不發,用受傷的腳尖迅速踢了它一下,這才覺得出了一口氣。
聽到動靜,程澈問:“怎麽了?”
“沒事,剛剛大雁想啄我呢。”
程澈忙把裝大雁的籠子往前放了放。
程微趴在程澈耳邊,試探道:“二哥,要不我們把這對大雁吃了吧。”
好一會兒,程澈僵硬的身體才放松,沉聲警告道:“微微,别胡鬧!”
程微這才不敢再說什麽,沒精打采回了伯府。
轉日一大早,她藏在樹後,眼睜睜瞧着兄長一身新衣提着大雁出門,惱地拍了拍樹幹。
那衣裳還是她買的呢,早知道二哥要穿着去提親,才不給他買!
很快,程徐兩家就交換了庚帖,按着規矩,韓氏把女方庚帖放于竈君神像前淨茶杯底,隻等三日後家中沒有事端就可以定下來了。
才到第二日,懷仁伯府就出了事。
老懷仁伯吃酒回來,就在自己家裏被狗咬了,那狗還不是野狗,而是懷仁伯世子程明養的。
老伯爺才不管狗的主人是哪個,把嫡長孫拎出來,用沒受傷的那條腿踹了孫子好幾腳,那條膽敢冒犯老爺子的狗自然成了一盆紅燒狗肉擺上了餐桌。
大夫人廖氏氣得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卻拿公公沒法子,隻能跟程大老爺訴苦。
程大老爺同樣覺得老父不像樣子,請安時就和孟老夫人委婉提了提。
孟老夫人素來看不上老懷仁伯,于是一番争吵在所難免。
到了第三日,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了伯府:二姑娘沒了。
程二老爺氣急敗壞,質問韓氏:“不是說好了,等澈兒的親事定下後才把這消息傳出去的嗎,你是怎麽回事?”
“是個小丫鬟嘴碎傳出去的,老爺消消氣,我已經把那丫鬟打發了。”
韓氏想着一大早程微跑來請罪,說無意中說漏了嘴,就隻能悄悄歎氣。
事已至此,她總不能把女兒供出去。
這時,雪蘭匆匆走了進來:“老爺、夫人,不好了,老夫人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