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對二妹還算上心。”程雅冷笑。
這貴人如雲的京城,缺的可不是大家閨秀,而是年輕才高的學子。
自從百餘年前科考成了選才的首要途經,以往的萌蔭并不是不存在了,隻是頂多萌蔭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官小吏。若想官路亨通,非進士出身,甚至入過翰林院不可。
像懷仁伯府這樣世襲罔替的勳貴之家還好,如果是文武官員,雖然大權在握時比勳貴還要風光,可族中子孫若是三代内沒有讀書成器的,就要漸漸淡出上流階層的圈子。
是以哪怕是那寒門學子,隻要杏榜有名,絕不缺高門大戶的青睐。這就是榜下捉婿最實際的原因了。
“母親,我看不必等杏榜揭曉,給二妹選一戶勳貴人家的庶子嫁了就是了。”
若是官宦人家,因爲祖輩或者父輩是讀書出來的,對子孫于讀書上自然嚴厲,要是哪個良材美質便宜了程瑤,一二十年後讓她翻起風浪來,那才是惱人!
勳貴之家就不同了,因爲有着世襲的爵位,對子孫于讀書上大多不甚嚴厲,特别是那當庶子的,嫡母擔心讀出名頭來将來妨礙嫡子,往往或是打壓得厲害,或是縱容得不成樣子。給程瑤挑這麽一門親事,不過是面上光,亦不會顯出韓氏的刻薄來。
韓氏連連點頭:“我回去就和你父親商量一下,盡快把那下賤胚子的親事定下來。”
兒女親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做母親的比較上心,會仔細斟酌挑選,但最終還是要父親點頭才算成的。
“嗯。”程雅略微放心,叮囑道,“母親,以後再進宮,随意扯個由頭,不要再讓她進宮來了,以免鬧出不可收拾的事來。”
韓氏冷笑:“這是自然的,我總算看清了那小狐狸精的本事,在她未出閣前定會看得死死的,不讓她再掀起什麽風浪來。”
等韓氏走了,程雅心情依然不快,草草用了飯就躺下歇息,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就聽若蝶喚她:“太子妃,素塵道長過來了。”
若蝶一連喊了三聲,程雅才徹底清醒,坐起來道:“流螢,先把素塵道長請去廳裏奉茶。若蝶,你替我收拾一下。”
程雅收拾妥當,由若蝶扶着去了廳裏。
一位道姑模樣打扮的女子端坐在那裏。
她看起來三十左右的樣子,道髻高挽,隻斜插了一根烏木簪子,除此之外别無飾物,卻顯得秀雅出塵。
程雅知道這位素塵道長已是快四十歲的人了,看着如此年輕,恐怕是修行有成。
在大梁,正統的道士是很受人尊敬的,而道士中有真本事的符醫,那更是受人敬仰。
程雅不敢怠慢,忙走了過去:“素塵道長。”
素塵道長站起來,神态矜持:“見過太子妃。”
“素塵道長快請坐。”
素塵道長取出一杯符水,遞給程雅:“太子妃,等一下貧道還要去貴妃娘娘那裏,就不久坐了。這符水您先飲了吧,等喝過這次,再連喝兩日就成了。”
程雅接過那杯符水,卻不似往常那樣一飲而盡,而是猶豫了一下。
這絲猶豫被素塵道長看在眼裏,便問道:“太子妃怎麽了?”
程雅把杯子放在一旁:“素塵道長,這幾日本宮有些不大舒服,也不知是什麽緣故——”
素塵道長眼皮都未擡,冷冷道:“太子妃莫非覺得是喝符水的原因?貧道一早說過,這轉換胎兒性别乃偷天換日之舉,若不是爲了太子妃,換了旁人,貧道是絕不會出手的。”
程雅笑道:“本宮當然知道,隻是近來總覺得腹部不适,要做母親的人難免會多想些。”
素塵道長這才笑了。
她氣質清冷,仙風道骨,這一笑,哪怕是位尊如程雅,都不由生出受寵若驚之感。
“太子妃莫要擔心。這符您隻要連續喝上九日,定會誕下龍孫,可若是中斷了……您仔細想想,這腹中胎兒性别轉換到一半忽然停止,該是什麽樣子?”
程雅一想,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把程微的提醒抛到耳後,端起符水一飲而盡。
素塵道長笑了笑:“太子妃且寬心養胎,明日貧道再過來,今日就先去貴妃娘娘那裏了。”
“道長慢走。”
程雅叫了宮婢送素塵道長出去,路上,素塵道長就問那宮婢:“今日可有人來過?”
素塵道長每次來東宮都是這宮婢相送,宮婢早已被她的神仙名聲降服了的,且問的也不是什麽機密,就道:“早上太子妃的母親和妹妹過來了。”
“妹妹?”素塵道長挑挑眉,“就是你先前說的那個一口斷定太子妃懷的是男胎,還說什麽在夢中得了真人點化的那位姑娘?”
宮婢點點頭:“來了兩個,您提的這位也來了。”
素塵道長點點頭,不再多問,出了東宮大門,向華貴妃的寝宮走去。
華貴妃那邊,正在應付令人頭疼的侄子。
“姑母,您,您不能這樣啊!侄子還等着您當月老,成人之美呢,您怎麽能說不行?”華良捂着心口,舔着臉哀求,“好姑母,您聽聽,您這麽一說,侄兒的一顆心都粉碎了啊!”
華貴妃白侄子一眼,不爲所動:“姑姑要是答應了你,那我這一顆心就碎了。”
華良大急:“姑母,那您說說,這到底是爲什麽啊?程三姑娘不美嗎?她哪裏沒入您的眼啊?”
“美。可是,良兒,這世上的美人不隻程三姑娘一個,你且等着,姑母替你選一位更好的。”
“可侄兒就是看中了她!姑母,侄兒要是娶不到她,就活不成了。您不知道,從昨晚到現在,侄兒飯都沒吃過!”
華貴妃一聽有些心疼,轉念一想,那不才兩頓飯嘛,當下狠下心來,不容置喙地道:“我說了不成就不成。良兒,你當了解姑母的脾氣,姑母說不成的事,你再求也無用的!”
見華貴妃真的沉下臉,天不怕地不怕的華良不敢說話了。
姑母确實是說一不二的,想當初大姐和太子表哥好上了,家中都是樂見其成的,想着礙于百年前的遺诏,大姐當不成太子妃,可做太子良娣還是可以的,等将來太子登基,皇後花落誰家還未可知。
可萬萬沒想到,姑母知道了大姐和太子表哥的事後勃然大怒,硬是沒有同意,到最後連祖母都進宮求情了,依然沒讓姑母松口。
到了太子表哥大婚前夕,大姐就自缢了,後來他隐約聽說,大姐那時已是有了身孕的。
爲此,祖母和母親好長一段時間提起姑母都是怨的,可姑母愣是從未流露出後悔的意思。
華良悻悻地離開了皇後宮,走在大街上,頗有些了無生趣。
姑母不答應,看來程三姑娘是娶不成了,那就再悄悄看一眼吧,萬一這一眼把程三姑娘迷住了,她願意以身相許呢?
華良記起那日說程微正跟五公主一起每日在德昭長公主府上學騎馬,就溜達到那裏,在一隐蔽處開始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