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說回來給她故事書的,怎麽好端端又辦事去了呢?
程微心下失望,叫了畫眉仔細問:“八斤真是這麽說的?母親他們一從國公府出來,二哥就走了?”
畫眉點頭:“是呢,八斤就是這麽說的。”
程微斂眸,拉了拉衣角,喃喃道;“什麽事這麽急,連八斤都沒帶着?”
懷仁伯府的姑娘公子們雖擺不起大排場,可出門怎麽也要帶上個把丫鬟小厮的。
程澈的貼身小厮就是八斤,眉眼靈活,平日裏頗得主子看重。
程微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拉住畫眉,手有些顫:“二哥,二哥怎麽走的?”
畫眉被問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這個沒聽八斤提呀,不過公子們出門,不都是騎馬嗎?”
騎馬!
程微臉上血色一下子褪盡了。
夢裏,二哥把她護在身前,二人共乘一騎,飛奔在山野間。
多少次午夜夢回,淚濕枕巾,那樣的場景她都不敢再回憶,可是任她如何逃避,仿佛還能聽到跑累的馬兒粗重的呼吸聲,可是身後的哥哥,卻漸漸沒有了聲息。
程微再也按耐不住,下床趿上鞋子就往外走。
“姑娘,您的腳——”
程微理也不理,匆匆撂下一句話:“我去夫人那裏!”
韓氏望着出現在面前的次女,目瞪口呆:“微兒,你怎麽來了?”
她目光下移,落到程微腳上,不由大怒:“你就這麽來了?還要不要你的腳了!”
“母親——”程微一路走得飛快,早上用的止痛符藥勁過了,立時感到一陣鑽心的疼,讓她說不出話來。
韓氏以爲程微是惦記先前對她說的那番話,拉着女兒坐下,數落道:“你急個什麽?是,這回你說得不錯,止兒确實求到我這裏來了,他和瑤兒早有情意是真的,我既然知道了,當然不會順着他,把瑤兒記做嫡女。”
她看着面色難看的女兒,心中微軟,擡手替她捋了捋有些淩亂的發絲,又不自在的收回手,咳嗽一聲道:“母親想明白了,以後呢,你也争氣些,别再把你表哥放在心上了。将來母親定會給你尋一個好的,比你表哥還要好,這總成了吧?”
要是程澈按時回來,聽到韓止帶着程瑤一道跳進她挖好的坑裏,算是初戰告捷,程微當然會高興的,可是此時她一心擔憂程澈安危,哪裏還顧得上高興,難得一見的伸手拽住韓氏衣袖,幾乎是祈求地問道:“母親,二哥,二哥是騎馬走的嗎?”
韓氏有些莫名其妙:“你這問的什麽傻話,你二哥出門時不就是騎馬嗎?”
程微手一抖。
那怎麽能一樣,二哥現在是莫名其妙的辦事去了,還是騎着馬!以往他答應自己的事,從未失約過的。
萬一,萬一夢中的事提前出現怎麽辦?
程微越想越擔心,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連一直鮮豔的唇都蒼白起來:“母親,二哥說何時回來沒有?”
韓氏神情嚴肅起來:“微兒,你這是怎麽了?你二哥說了,辦完事就回來,怎麽看你這樣子,好像有什麽事似的。”
程微是關心則亂,真讓她說爲何聽說程澈騎馬走了就緊張,哪裏說得出來,隻得垂頭讷讷道:“我,我就是擔心二哥,萬一騎馬摔着怎麽辦?”
“呸呸呸,大過年的,你又說什麽胡話呢!”韓氏啐了一口,哭笑不得,“你二哥一身武藝,是得了你外祖父真傳的,他要是能騎馬摔下來,看你外祖父打不死他!”
衛國公府是開國功勳,以一杆銀槍傳承下來,每一任的衛國公,都是聲名赫赫的戰将。
隻是現任衛國公,也就是程微的大舅,早年在戰場上傷了手腕,不得不回京城休養,而衛國公世子幼時體弱,雖是學了武藝,卻不如父祖輩良多。
反而是程澈,原本不曾習武的,那一年程二老爺帶着嬌妻稚子歸來,才十四歲的少年,一言不發跑到了衛國公府去,就這麽直直跪在老衛國公面前,長跪不起。
跪了一日一夜後,同樣是一日一夜未曾合眼的老衛國公打破了規矩,把韓家槍法傳給了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外孫。
當今世人,提起懷仁伯府的二公子,隻知道他是當今大儒顧先生的弟子,卻鮮少人知,他還同時是繼承了老衛國公槍法的人。
程微當然是對二哥有信心的,可是再厲害的人,也擋不住箭雨啊!
可她不敢說出那場噩夢,在韓氏面前,隻剩倉皇無措。
原來,什麽樣的淡定,都是對已經不再關心的人,她此刻才算懂了。
韓氏卻不懂得女兒的擔憂,催促道:“好了,你莫要再胡思亂想,趁着天色還早,趕緊回去歇着,等你腳養好了,我還要帶你去國公府呢。”
她語氣頓了頓,想說和舒病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微兒這個樣子頗有些不對勁,還是先不提了,反正提了也無用,一切等她腳好了再說。
程微一心想着程澈安危,此刻确實想不起問旁的事,聞言站起來,低聲道:“那我先回去了。”
看她步履蹒跚,韓氏出聲:“等等,讓人背你回去!”
韓氏叫了粗使婆子背上程微,畫眉緊緊跟在一旁,三人離開了怡然苑。
等出了院門,程微出聲道:“不回飛絮居,背我去二門口。”
婆子猶豫了一下。
“快一些,你猶豫什麽,我不告訴母親就是了。”
一個粗使婆子當然不敢違了姑娘的意思,擡腳往二門口去了。
程微在二門口不遠處的石墩處坐下來,薄唇緊抿,目光死死望着門口。
暮色四合,天漸漸暗下來,她的面色在朦胧夜色中越發蒼白。
畫眉終于忍不住勸:“姑娘,天晚了,二門一會兒該落鎖了,咱們回去吧。”
程微搖頭:“不成,我要等二哥回來。”
“可是——”畫眉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您在這裏等着并沒有什麽用處呀,二公子定然是有事絆住了,要是回來,自然就去尋您了。”
又何必在這幹等着呢?畫眉心中默默道。
程微緊緊攥着衣裙,聲音在夜色中有些飄:“你說的我都懂。可是,在這裏,我就能最早知道二哥回來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終于,門口處出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