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笑道:“是二哥娶,又不是我娶,隻要是二哥喜歡的,我都喜歡,若是二哥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
這樣的回答,讓婦人不知道接什麽話好,讪讪道:“微姐兒可真是懂事了。”
接下來婦人還是圍着程澈的親事自說自話,程微冷眼旁觀,察覺程澈數次皺了眉頭,遂悄悄沖畫眉遞了個眼色。
畫眉比歡顔眉眼靈活,見狀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出去,不大會兒又折了回來。
片刻後,程澈的貼身小厮八斤走到門口:“公子,二老爺喊您過去。”
程澈站起來:“九堂伯,堂伯母,侄兒——”
程九伯忙道:“你去忙,你去忙,那我和你伯母就先走了。”
等程九伯一家三口走了,程澈瞥一眼站在門口的八斤,望向程微:“微微,你又調皮了?”
程微揚了揚眉,沒吭聲。
那到底是二哥的親生父母,她說的難聽了,或許會惹二哥不快,還是忍忍好了。
“行了,我和二哥再喝幾口茶,你們先退下吧。”
程微把屋裏伺候的下人都打發了,湊到程澈跟前,神情鄭重:“二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程澈坐下來。
“什麽情況下,一個平頭百姓能當官呢?”
“這就多了,比如二哥,沒考中秀才前,不就是白身麽?”
程微擺擺手:“不是二哥這種。就比如——”
她把三叔搬了出來:“比如三叔這種,或者年紀比三叔還要大,而且不識字,家裏又窮,那什麽情況下才能當官呢?”
程微深恨自己見識淺薄,好在在小姑娘心裏,二哥是無所不能的。
于是就聽程二公子答道:“在做夢的情況下。”
“二哥!”
程澈攤手:“微微,我聽你說了這些條件,那确實隻有做夢了。”
“誰說的,咱們高祖不就是遊方郎中出身嗎!”程微神情鄭重,“二哥,我真的很好奇,你好好想想呀。”
程澈被程微提了醒,思索片刻道:“如果看那極少數人,最可能的有三種情況。一種是發了橫财,拿出一筆銀子捐個沒有實權的小官;一種是像高祖那樣有特殊的本事,或者湊巧做了什麽上位者喜歡的事,算是有功之人,貴人爲了施恩,會根據功勞大小安排個差使;還有一種,就是兒女有了出息,惠及父母,比如當朝慣例,皇後娘娘的父親是要封承恩伯的。”
程微聽了程澈的細細講解,心中漸漸明了,隻是以往她對程九伯一家沒有好感,自然懶的關注,現在讓她分析哪種情況更可能,竟然無從下手。
程微無奈,暗下決心以後要多多留意程九伯一家的動靜。
“怎麽好好的,問起這種奇怪的問題?”
程微想了一下,決定對二哥透露一些:“我那日就是莫名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到九堂伯當官了,所以一直覺得奇怪。”
程澈失笑:“難怪你今日盯着九堂伯瞧個不停呢,我還以爲怎麽了。這夢确實挺稀奇的,不過九堂伯真能當官也是好事,我怎麽覺得三妹有些不高興呢?”
程微撇撇嘴:“才不是好事呢,九堂伯要是當官了,萬一把二哥要回去怎麽辦?我記得小時候奶娘說過,當初九堂伯一家都要吃不上飯了,後來日子才漸漸好起來。沒準就是這樣,才把二哥過繼到母親名下,要是九堂伯真當了官,說不定後悔了呢!”
“你想多了,他們怎麽會後悔呢。”程澈淡淡道。
“二哥說什麽?”
程澈輕笑:“我說,你才多大的人,整日想這些做什麽,别說不可能,就算九堂伯真的後悔了,過繼出去的孩子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說這話時聲音無波無瀾,神情平靜,程微卻莫名聽出了幾分傷感自嘲。
她伸手握住程澈的手,垂眸歎道:“旁人家不會,咱們家就不一定了。”
别人家過繼,那是無子,而她家,父親已經有兩個兒子虎視眈眈呢,恐怕恨不得把二哥還回去才好!
“就算是那樣,對二哥來說,最親近的妹妹依然是微微,傻丫頭,這下總該放心了吧?”
程微心中滿是對未來的迷惑憂慮,可面上卻不敢流露,便露出個清淺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總算是把大年初一這一日熬過去,程微回到飛絮居,脫下鞋襪,發現右腳底的傷口有了惡化趨勢,忙命歡顔拿來上好的藥膏塗了,簡單洗漱一番,這才躺到床上去。
她一躺下,忽然覺得枕頭有些高,皺眉坐起來,把枕頭移開,發現下面是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子,用一根紅色緞帶打了漂亮的蝴蝶結系着。
“這是什麽?”程微瞥歡顔一眼。
歡顔茫然搖頭。
她又看向畫眉。
畫眉笑嘻嘻道:“婢子也不知道呢,那時收拾床褥時倒是見着了,怕弄壞了姑娘的東西,就沒敢動。”
“那你怎麽不和我說一聲?”程微說着,伸手把蝴蝶結拉開,打開了盒子。
“啊,好漂亮,好有趣啊!”畫眉驚歎出聲。
盒子裏面共分了三十六個格子,每個格子裏放着一個木雕的人物,個個隻有成人食指大小,卻五官俱全,栩栩如生,連人物表情和衣服上的褶皺都清晰可見,足見是用了工夫的。
程微伸手,指尖從木偶上一一滑過,喃喃道:“這都是《異志趣談》上的人物呢!”
《異志趣談》是書坊早就有的書,流傳開好些年了,她翻的滾瓜爛熟,卻從未在市面上見過和此相關的木偶。
不用想便知,這定然是二哥親手雕的,送她的新年禮物。
程微忍不住唇角飛揚,把每個小木偶仔細打量一番,這才意猶未盡地蓋好盒子,妥當收好。
這一夜,光怪陸離的夢境交織,等醒來,程微隻覺疲憊不堪,卻不記得都夢到什麽了。
她穿戴好早早去了韓氏那裏,直接對韓氏道:“母親,今日我不想和二姐一起去。”
“爲什麽?”韓氏太陽穴直跳,心道次女莫不是又犯病了?
“二姐知道止表哥喜歡她,不喜歡我,卻鼓勵我去告訴止表哥,結果我丢盡了臉。這回進宮,我怕還有什麽她知道我卻不知道的事兒,讓我又做出丢臉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