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卻沒心思理會阿慧的諷刺,心頭翻江倒海,像是刮過了一場風暴,隻剩一片亂石的狼藉與刺痛。
程瑤說:“三妹,我研究出來一種韭菜盒子,還放了雞蛋和嫩豆腐,你不喜歡韭菜餃子,試試這個怎麽樣?”
“這個呀,是紅豆餅,還放了葡萄幹的,吃起來味道極好。三妹不是讨厭花生嗎,嘗嘗這花生酥怎麽樣?”
“三妹别急,這叫蟹釀橙,剛出鍋最是鮮美的,慢慢吃。”
“你剛剛吃了蟹,這香酥雞腿就改日吃好了,免得肚子不舒服。好,好,我保證,明日還給你做……”
程微出神地望着雕花西洋鏡。
鏡中的少女稚氣未脫,一雙上挑的眸子清澈通透,鼻梁高挺,唇薄色朱,消瘦下來後不見尋常閨閣少女的柔弱,有種淸貴冷豔、傲視群芳的美麗。
容光攝人,舉世無雙,這一刻,程微才承認,她與和舒表弟确實是相像的。
少女眨了眨眼,把湧到眼角的淚意逼了回去。
這一刻,她才懂了,吃起來甜的不一定全是蜜糖,還可能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隻是她吞的太快,還沒來得及嘗到裏面的毒,就已經落入腹中了。那毒在她體内肆虐,直至把她變得面目全非,人見人厭。
“姑娘,二姑娘又過來了。”歡顔的聲音在一丈開外響起。
程微回了頭,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歡顔,心道她這麽大的變化,可别被人當成妖孽才好。
歡顔愣了愣,漂亮的眸子閃過迷茫,然後轉了身,暈乎乎就出去了,走出門口才反應過來,猛然折回身子跑到程微身邊,歡喜地道:“姑娘,您變得太好看了,婢子以爲走錯門了!”
“呃……”程微臉頰微熱,“歡顔,你覺得……我變化很大?”
歡顔認真打量了一番:“乍然一看變化很大,仔細一瞧,又覺得姑娘本就是這個樣子,隻是比以前白淨許多。就像是……嗯,對了,就像是黑李子剝了皮,讓人一下子認不出來,但是再看看,其實還是李子嘛。”
小丫鬟自以爲打了個很好的比喻,一臉得意洋洋。
程微捂着心口,沉默片刻道:“歡顔,以後你還是多做事,少說話。”
歡顔捂着嘴,乖巧地猛點頭。
程微轉過身,繼續盯着西洋鏡,鏡中那個容光照人的少女也在望着她,直到這時,她心中才生出由衷的歡喜來。
那妖孽說的,果然是真的!
她隻要不怕吃苦,努力學會它教授的一切,至少,能盡最大的努力去改變親人們的命運。
“姑娘——”
程微回眸,歡顔捂着嘴道:“婢子再說最後一句。”
“你說。”程微好笑地道。
“二姑娘又來了,要不要請進來呢?婢子不出去回話,她恐怕不走呢。”
程微皺了皺眉。
閉門不出的這些日子,程瑤每日一早都要過來,她一直避而不見。
止表哥鍾情于二姐,甚至在幻象裏,身爲自己的夫君維護的還是二姐,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當看到二姐那樣冷靜的把大姐姐開膛破肚,取出血淋淋的嬰兒,她就無法邁過去那個坎兒!
就算,就算那時候大姐姐已經香消玉殒,她也無法接受!
程瑤剖腹取子那一幕,給程微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所以一直避而不見,可每當這時,小姑娘心底還是有些愧疚的。
她總忍不住想,二姐那樣做,其實也是爲了救她們的小外甥,她明知那時候大姐姐已經沒了,還是忍不住害怕二姐,甚至有些厭惡二姐,是不是太過分了,那是從小就對她無比疼愛的二姐呀!
可是,就在剛剛,阿慧的一番話,讓小姑娘僅剩的一點愧疚都煙消雲散,就像當初對韓止的愛慕一樣。
“去跟她說,我不舒服,躺着呢,讓她回去吧。”程微淡淡道。
“哎。”歡顔說完轉了身往門口走去,卻見巧容已經把程瑤領了進來。
“姑娘,二姑娘來看您了,還帶了一盆水仙呢,開得可好了。”巧容邊往裏走邊向程微邀功,随後腳步一頓,像見了鬼似地喊起來,“姑,姑,姑娘!您怎麽——”
程瑤同樣停下腳步,一臉愕然的望着那個令滿室生輝的少女。
程微是下意識想逃避程瑤的,可真的見了,她骨子裏的倔強又冒出來。
心懷叵測的是程瑤,她程微,憑什麽要退避三舍!
“二姐又來看我麽?”
程瑤這才回神,緊了緊懷中的水仙:“是,三妹,十來日不見,你……白了許多呢……”
程微回眸攬鏡,淺笑道:“許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不見陽光的緣故。”
巧容張口想要說什麽,程微一眼睃來,不知怎的,她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有些心慌的轉了身倒茶,給二人奉上。
程微似笑非笑看巧容一眼,握着茶杯不語。
“三妹……這水仙是我親手養的,沒想到就開了,正好給你拿來擺着。你病了這些時日,瞧着這新鮮的花朵,心情也能好些。”
懷仁伯府沒有暖閣,冬日想要擺放鮮花,隻能拿自己的份例月錢去買,長年累月的,誰也不願把月錢灑在這上面,是以程瑤這盆鮮嫩的水仙花,算是頗爲合意的禮物了。
程微掃了掃水仙花,抿唇:“多謝二姐,不過我不喜歡水仙,擺在屋裏不看也是浪費了,二姐擺在自己屋裏好了。”
曾幾何時,她把程瑤的話當做金玉良言,時日久了,竟漸漸忘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些什麽了。
她從來不愛寡淡的水仙白蓮,隻愛那傲雪的紅梅和國色天香的牡丹!
“三妹——”程瑤掃歡顔和巧容一眼,聲音低下來,“能不能讓她們先退下,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程微斜靠在梳妝台上,不以爲意地笑:“二姐有話就說呀,她們都是貼身伺候我的,不怕聽見的。”
程瑤越發覺得程微自打那日被韓止推倒昏迷後就與她疏遠起來,心下不由焦灼,又暗惱韓止給她惹來的麻煩。
她知道程微是個順毛驢,一旦決定的事要是對着來定然是不成的,于是咬咬牙,低聲道:“三妹,我知道,你還因爲那日的事生我的氣。其實,我和止表哥真的沒有什麽,我對他隻有兄妹之情……我是真心希望三妹和止表哥能終成眷屬的……”
程微忽然撲哧一笑,把程瑤笑愣了,不由道:“三妹,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發誓——”
“不必。”程微擺擺手,下巴微擡,帶着程瑤熟悉的驕傲,“二姐還不了解我麽,心裏裝着别人的男子,我怎麽會再稀罕!二姐還記得那年二哥送我的白玉冰魚硯麽,我當時喜歡的不行,後來被程彤用了一次,還不要了呢!”
程瑤笑容一僵。
那方白玉冰魚硯,她當然記得。
那時候她們幾個都一起上學,每個人有着固定座位,程微的書桌上就擺着那方白玉冰魚硯,而四妹程彤又是最氣不過二哥獨獨給程微送禮物的,于是用那硯台寫了幾筆字,被程微瞧見,她就真的不要了。
她把那硯台給砸了!
“二姐放心吧,我是不會因爲止表哥的事怪你的。”
她怪她,從來不是因爲止表哥!
“那我就放心了。”程微笑容有些勉強,總覺得眼前的少女讓她越發看不透了。
她心知不能急于求成,想要恢複二人以往的關系隻能徐徐圖之,而手中這盆水仙花程微會不會收下,就是二人關系複蘇的第一步。
“三妹,那我就不打擾你歇息了。你不喜歡水仙,改日二姐再帶别的來,隻是二姐把這盆水仙抱了一路,再拿回去手都要酸了。三妹就心疼心疼二姐,勉強收下它好啦。”
程微爲難地咬着唇:“二姐既然這麽說,那好吧。歡顔,把二姑娘帶來的水仙花擺到窗台去。”
程微心下松了口氣,露出一抹笑意來,就聽程微又道:“二姐帶了禮物來看我,我不能總要二姐的東西,回送二姐一件禮物可好?”
程微手松,一些女孩子稀罕的小玩意随手送給關系好的人是常有的事兒,程瑤聽了心中暗喜,有來有往,這說明程微還是親近她的。
“行呢,隻要是三妹送的,我都喜歡。”
程微伸手一指巧容:“那我把這個丫鬟送給二姐吧,我瞧她對二姐挺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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