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沒有回答,隻深深看了他一眼。
陳默從女人黑亮的瞳孔裏,可以清晰分辨自己的倒影。
蒼白,郁悶,頹喪……
已不再是曾經熟悉的模樣。
什麽時候,他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我缺了什麽?”陳默忽然問道,無論聲音,還是表情,已然平複下來。
沈婠聽得出來,這一問,并非質問,而是求教。
他能意識到這一點,且試圖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說明還沒有糊塗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有救!
“能力和變通。”
“?”
“一家公司的CEO要求總領全局,不說樣樣俱佳,可至少每個部門的工作内容要了然于心。你在廣告制作上造詣不低,這點必須承認,可其他方面呢?你知道财務部每期報表的試算原則嗎?了解公關部與大客戶溝通交往過程中一些必要的忌諱嗎?你出席過幾次飯局?敬過幾杯酒?爲工作醉過幾次?”
陳默啞口無言。
沈婠的話如同一記悶棍,敲在他頭上,将他徹底打醒。
良久,一聲“抱歉”從男人嘴裏說出來,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倏然垮塌。
像被瞬間抽走精氣神,沒有了堅持的勇氣,也沒有再抗争的必要。
沈婠:“這就打算放棄了?”
音色沉沉,情緒難辨。
陳默苦笑:“我還有得選嗎?”
“當然。”
男人一愣,倏地擡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什麽意思?”
“如果你願意重新開始,去港島吧,接手洋蔥視頻,那才是你擅長的東西。”
沈婠必須承認,這件事上,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當初是她一手将陳默推上了不适合他的位置,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陳默的信心雖然在打擊中漸趨枯萎,但隻要把他移植到合适的土壤中,就一定能夠重新開出花來。
“洋蔥視頻?”男人一愕。
“怎麽,你聽過?”
“有點了解。那不是港島葉家的産業嗎?去年在北歐社交網站上火了一段時間,我還特地研究過。”
“研究過?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陳默根本不需要組織語言,但凡涉及到與他專業相關的東西,信手拈來:“這家網站最初隻想做動畫,後來才慢慢擴大到各類視頻,商業模式很簡單……”
沈婠安靜地聽他講。
五分鍾……
十分鍾……
轉眼,半個小時過去,陳默才恍如初醒:“……那個,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你說得很好,在收費模式方面也很有想法,”沈婠眼中流露出十成十的滿意,不似作假,“盡快把離職辦了,收拾東西去港島吧。”
陳默那個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他以爲沈婠要開除他,就像丢掉一張不再具有價值的破布,可後半句又讓他去港島?
“做什麽?”讷讷無措。
“航亞不适合你,去洋蔥視頻發揮你真正的價值吧。”
直到沈婠離開,辦公室的門合上,陳默都還沒反應過來。
所以,洋蔥視頻什麽時候也變成了沈婠的?
……
“蔣碩凱人呢?”沈婠問蔡雲。
後者朝會議室的方向指了指,“裏面。”
沈婠走過去,推門而入。
原本以爲會看見年輕的霸道總裁闆着臉、冷着眼站在落地窗前裝深沉,沒想到人家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面前還擺着咖啡壺,熱氣袅繞,顯然已經煮過一波。
見沈婠進來,還十分禮貌地詢問:“要來一杯嗎?”
“行啊。”她也不客氣,徑直走到他身旁坐下。
蔣碩凱将裝至八分滿的咖啡杯推到她面前,“剛學,手藝不太好,多擔待。”
沈婠品咂一口,給出中肯的評價:“還不錯。”
“謝謝。”
“爲什麽針對陳默?”
蔣碩凱挑眉,爲過于凜冽的表情,增添了幾分慵懶:“用‘針對’這個詞不妥吧?”
“是嗎?那份投資方案雖然稱不上完美,但也差不到哪裏去。百分之十的風險,從純粹投資的角度來看,投三百萬進去很正常。”
蔣碩凱皺眉:“怎麽,你覺得陳默還做對了?”
“不提陳默,也不提航亞,就單從投資方案來看,以你專業的眼光,難道看不出其中的可投價值?”
他沒說話,眼底堆積着幾分深邃。
沈婠放下咖啡杯,就這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半晌,“……是,我承認,那個方案的确沒什麽大毛病,要投也不是不行。”
“所以,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沒有針對陳默?”
蔣碩凱冷笑,眼中陰郁不再掩蓋,瞬間傾瀉而出:“沒錯,我就針對他了,怎麽着?”
狂妄,桀骜,和沈婠在起航學院初見他時一個臭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