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了把手心,才發現全是冷汗。
沈宗明老臉微僵,砰的一聲,拍桌而起,指着還沒反應過來的沈讓:“混賬東西!給臉不要臉!愣着做什麽?還不向六爺賠禮道歉?”
沈讓垂眸,也順勢斂下眸中翻湧的不甘。
他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形勢迫人。
沈宗明見他還愣着不動,再次擡手,正準備拍在桌面上,權捍霆悠悠開口——
“老爺子消消氣,茶灑了。”
前半句還像話,後半句氣死人。
敢情就是爲了一口茶?
沈宗明的手頓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最終,還是輕輕垂放在身側,“阿讓!”語帶警告。
沈讓捂着肋下順勢起身,借此緩解疼痛。
一旁魏明馨不忍,伸手想扶,卻被沈春亭死死扣住,眼神冷厲:别搗亂!
女人眼中迅速積聚起淚意,試圖掙開束縛,卻徒勞無功。
此番暗流湧動,權捍霆狀若未見,好整以暇地轉着茶杯,等沈讓開口。
站定,深吸口氣,少年黑眸幽邃,不必深究也能想象裏面應該全是恨和怨。
這樣的委屈求全,這樣的屈辱無奈——
卻正是權捍霆樂意看到的東西。
像猛虎戲耍獵物,越掙紮,便越興奮。
“對不起!”沈讓低頭,後退半步,四十五度鞠躬。
“隔着茶桌賠罪?”權捍霆冷笑。
沈讓繞過桌子,擡步走到他面前,“對不起。”
坐台小姐脫了一件衣服,難道還怕脫第二件嗎?反正尊嚴都已經被踩在腳下。
但權捍霆卻并不想看他“脫衣服”,而是要……刮掉他一層皮!
聞言輕笑:“你恐怕弄錯了對象,該受你這一聲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沈讓半躬的身體陡然一僵。
沈宗明皺眉:“那六爺的意思?”
權捍霆伸手将進門之後一直沒開口也沒什麽存在感的沈婠往懷中一攬:“爺不吃虧,爺的女人自然也不能。”
言下之意,竟是要沈讓給沈婠道歉!
老爺子半眯了眼,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到沈婠臉上,話卻是對着沈讓說的:“還不照做?!”
老眼精明,視線淩厲,帶着幾分審視與探究,沈婠不是沒有察覺,卻根本不接茬兒,她就安靜乖巧地依附着權捍霆,像一株攀纏大樹的菟絲花,以孱弱之态享受着男人的蔭蔽與護佑。
心安理得。
理所當然。
“她算個什麽東西?!阿讓不可能給她道歉!”魏明馨忍無可忍,盯着沈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又兇又惡。
權捍霆目光驟冷,魏明馨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猙獰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如同幹涸的魚滑稽又可笑地嗫嚅着嘴唇。
——恐懼令她無法再言。
不難理解這種排斥,包括老爺子和沈宗明,恐怕此刻心裏都是這樣的想法,隻不過他們忍住了,沒有說出來而已。
沈婠算什麽?
她是沈家的女兒,是沈讓的堂妹,若受了這句道歉,那麽就意味着沈宗明和沈春亭的低聲下氣、委曲求全都是對着她!
簡直荒謬!
人都有“慕強心理”。
對權捍霆低頭,他們沒意見;但換做沈婠,就有那麽點不是滋味。
權捍霆冷眼掃過衆人,情緒不露分毫,淡淡開口:“看來,今天是談不成了。”
言罷,作勢起身。
“且慢!”老爺子突然開口,緩了緩語氣,溫和一笑:“婠婠是受害者,自然應該向她道歉。隻是我們沈家的女兒從來都不輸氣度,更是秉性溫良,心地純善。阿讓作爲堂哥,與婠婠的關系本就比普通人親近,想來,根本不用這樣鄭重其事的道歉,也能寬容原諒。”
“你說呢,婠婠?”
球踢來踢去,最終還是踢到了她這裏。
老爺子話裏有話,聽似贊美,實則暗藏威脅。
權捍霆既然要沈讓向她道歉,那如果沈婠根本不需要,或者輕易就選擇了原諒,那麽即使是權捍霆也無話可說。
算盤打得真精!
沈春亭和魏明馨同時舒了口氣,似乎料定老爺子發話,沈婠不敢違背。
就連沈讓原本緊繃的身體也逐漸放松,回歸正常。
可惜……
沈婠沒那麽好欺負!
内心冷笑,轉而甜甜地望向自己男人:“我……都聽你的。”
期期艾艾,羞羞怯怯。
這樣的沈婠,權捍霆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戀慕加崇拜的小表情,專注又真誠的小眼神兒,雖然知道她在演戲,可男人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
若非場合不對,權捍霆現在就想把她親親、抱抱、舉高高。
可了勁兒地稀罕,寵愛,捧在掌心。
沈婠見他眼冒綠光,便知這人的心思已經歪到那種事情上,忍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在桌下掐了掐他虎口。
權捍霆猛然回神,輕咳兩聲:“那個……别耽誤了,趕緊道歉,我們趕時間。”
沈宗明老臉驟沉。
沈春亭和魏明馨看向沈婠的眼神頓時就變了。
沈讓眼中更閃過屈辱與羞憤,卻因他低着頭沒有人發現。
“婠婠,你要讓你的堂哥低聲下氣對你道歉嗎?”這話,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通俗點講,就是——
你在這個家什麽地位沒點X數?
就算沈讓對你怎麽了,也受不起這聲“對不起”。
你是私生,他是正統。
你是女兒,他是兒子。
天生劣勢,注定不不配!
這下,沈婠是真的怒了。
不再裝死,也不拿權捍霆說事,清泠涼淡的目光迎上沈宗明極具壓迫的注視,不閃不避,自有一派鎮定從容。
“您既然問到我,那我也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老眼半眯。
沈婠淡然一笑,自顧自開口:“首先,沈讓犯了錯,這是不容争辯的事實;其次,六爺替我出頭,想來當時那樣的情形,作爲男朋友都會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女人,沈讓挨打是自找的,換言之,他活該……”
“婠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老臉微沉,語氣冷肅。
“爺爺,我還沒糊塗到那種地步,”她莞爾一笑,“最後一點,犯了錯,難道不該認錯,然後賠禮道歉,求得寬恕?”
沈宗明:“你是這麽想的?”
“沒錯。”
“阿讓,聽明白了嗎?!”這話挾裹着怒氣,卻不知對着沈讓,還是對着沈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