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的火燒雲将天空渲染成飽滿且明亮的橘紅色,而沈家老宅便坐落于這樣一片霞光之中。
古樸莊嚴,厚重肅穆。
花園裏,有老翁在修剪林木,翻土除草。
客廳内,身着統一制服的傭人來往匆匆,卻聽不見任何腳步聲。
隻在經過沙發的時候,朝那道靜默而坐的白色身影投去或好奇、或審視的一瞥,狀若無意。
待轉過拐角,徹底脫離客廳的視線範圍,才開始小聲議論。
“原來就是她,長得……也就那樣吧。”
“雖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可這……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是啊,太太還沒點頭,就厚着臉皮找上門,吃相也實在難看。”
“别瞎說!周管家親自去接的人,想必也是經過太太首肯,才敢如此大張旗鼓。”
“她可真好命!”
“……”
沈婠坐在沙發上,不用聽也能猜到那些人在議論什麽。
好命?
也許吧。
情婦生的孩子,能夠被沈家承認,從此野雞變鳳凰,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機遇。
可沈婠得到了。
曾經,她也爲之慶幸,如今……
亦然!
引擎聲由遠及近,而後熄滅。
很快,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自玄關傳來。
沈婠略顯僵硬的脊背瞬間變柔變軟,形成一道優美的拱弧。
低頭的同時也垂斂眼睑,兩隻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一切恰到好處。
“哥,眼光不賴啊!我去了三次都沒發現,你一進門就找到了,難怪爺爺誇你火眼金睛。”女孩兒歡快的聲音,宛若百靈。
“不是我眼光好,是你基礎太差。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端硯硯心湛藍墨綠,用指按壓,水汽不幹,是以古人才有‘呵氣研墨’一說。”清潤的嗓音緩緩流瀉,如溪水漫過青石,透出幾分溫文的雅緻。
“這麽說,我隻需輕輕一呵,就能辨别是不是端硯?”
穿過玄關,進入客廳的時候,夕陽餘輝從西邊的落地窗斜斜灑進室内,也将沙發上靜坐的少女籠罩其間。
沈謙腳步一頓,微微眯眼。
少女低着頭,以安靜的姿态映入眼簾,長發溫柔地披在身後,雙肩瘦削而單薄。
陽光灑了她一身,看不到臉,皮膚卻很白。
是那種近似透明的白,不然怎麽會看到隐藏在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瘦削的骨架撐不起棉質白裙,多出幾分不太和諧的镂空感,倒是那截微垂的脖頸,自成一道優美弧形,夕陽下泛着瓷白的光。
柔軟,孱弱,卻……楚楚動人。
沈謙不由怔愣,眼底閃現幾分意動。
沈嫣咬唇,她太清楚自家大哥的目光,那是男人看女人才有的眼神。
“二小姐,外套給我吧……”傭人上前,伸手去接。
沈嫣遞過去,順勢擡了擡下巴:“那個人,誰啊?”
“周管家接回來的,說是……三小姐。”
沈嫣面色微變,嬌俏的臉上浮現一抹薄怒,更多的是羞惱:“誰準許她進門的?!你?”
傭人忙不疊搖頭,“不、不是……”
“那究竟是誰?!”
“夠了。”沈謙低斥,平靜的臉上沒有多餘情緒,除了眉心稍緊,但很快,那抹褶皺就被延展熨平,“周管家去接的,你說是誰準許?”
沈嫣咬牙,白皙的臉頰因憤怒染上薄紅,愈顯俏麗,“爸他太過分了!明明知道媽最讨厭什麽,還要往家裏帶。”
沈謙并不贊同,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他不介意家裏多一個人吃飯,卻不代表他願意接受自己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妹妹”。
“哥,我咽不下這口氣!”
不等沈謙阻攔,沈嫣已經像匹脫缰的野馬朝沙發沖去。
他收回手,唇畔浮現一抹淡笑。
“喂!你把頭擡起來!”
陰影罩下,沈婠深呼吸,睫毛輕顫,像兩把小扇子,時張時阖。
揪緊裙擺的手指,指節泛青,将少女的不安與忐忑暴露無遺。
沈嫣看在眼裏,除了輕蔑,隻剩鄙夷。
膽子小成這樣,還想當沈家“三小姐”?
“我讓你把頭擡起來!沒聽見嗎?!”
沈婠霎時擡眼,像受驚的蝴蝶。
“……清湯寡水,毫無韻味。”一番苛刻的打量後,沈嫣笑着做出評價。
甯城沈家,好女成雙。
大小姐能幹,二小姐俏皮,雖各有特色,但容貌皆是萬中挑一。
可眼前這個瘦削的少女,頂破天也隻能算“清秀”,除了皮膚白、個子高以外,毫無可取之處。
何況,還帶着一身奴性,連正眼瞧她都不敢。
沈嫣突然笑起來,臉蛋透出健康的粉紅,聲音清脆,“欸,你媽是不是也長這樣?”
粉嫩的嬌唇,不點而朱,說出來的話卻不似她的人一般賞心悅目。
沈婠眼裏閃過難堪,抿了抿唇,不作回應,身體卻不經意間往沈謙的方向稍稍一側。
少女的容顔毫無預兆撞進男人眼底,沈謙不動聲色打量。
小巧的瓜子臉,下巴尖尖,他想,一定是太瘦的緣故,否則會更飽滿一些。
白皙的額頭,眼睛是自然的雙線,鼻梁小巧,那種會令男人心折的柔弱與纖細無時無刻不在散發。
隻聽她輕聲回應,“我媽,比我好看。”
不出所料,那軟綿的聲線比貓叫大不了多少。
“也對,”沈嫣莞爾,眼裏掠過明顯的惡意,“你媽長成這樣,我爸怕是一眼都不會多看,又怎麽會有你的存在?”
沈婠沉默以對,本就白皙的膚色更添蒼白。
“啊呀,開個玩笑嘛,千萬别在意!我渴了,你去幫我倒杯水。”沈嫣往沙發上一坐,抱臂環胸,像個高傲不可一世的的公主。
沈婠沒動。
站在沈謙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不停顫動的睫羽,慌亂,無措,毫無自保之力。
“還坐着幹嘛?行動啊!”
她起身,站着,依然不動,身體裏仿佛藏着一股倔強。
沈謙擰眉。
沈嫣已是極度不滿。
眼看氣氛逐漸僵滞,空氣中帶着令人窒息的緊迫感。
一個傭人上前,“二小姐,還是我來……”
啪!
響亮的耳光,落在傭人側臉上。
“啊……”沈嫣驚呼,眼裏是不安的神色,“抱歉,我不小心揮到……讓周叔送你去醫院檢查吧?”
傭人身形一顫,連連擺手:“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這樣啊……”沈嫣抿唇,“那好吧,我讓周叔給你加工資,就當補償。”
“謝謝二小姐!謝謝二小姐!”
沈婠垂斂着雙眸,心中冷笑,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一切重來,沈嫣那矯揉造作的性子還真是一點沒變。
明明打了人,卻偏要對方感恩戴德。
“喂!你怎麽還不去倒水?”
“……好。”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唇瓣哆嗦,眼神不安,冷不防撞上沈謙的目光,又驚顫着躲避。
轉身瞬間,笑容垮塌,清麗的面容浮現哀凄之色。
猛然擡眼,看向天花闆,倔強地不讓眼淚滑落。
沈謙拈了拈手指,笑意似乎更深幾分。
卻見她行至飲水機前,從後面的壁架取出幹淨的玻璃杯,白色裙擺順勢上移,露出漂亮白淨的膝蓋彎。
她很高,兩條長腿筆直纖細。
同時也很瘦,小腿幾乎看不到肌肉,隻有一道平坦的弧度。
拿到杯子後,微微躬身,打開出水按鈕。
水線逐漸升高。
至八分滿,關掉。
期間,女人一直低眉斂目,乖順的姿态讓沈謙想起小時候曾養過的一隻藍白英短。
啪嗒!
一滴晶瑩砸落杯中。
她……哭了?
“你要的水。”沈婠雙手遞過玻璃杯。
沈嫣沒接,輕聲笑說:“我坐着,你站着,不妥吧?”
“……”
“要知道,在古代,下人給主人奉茶都是需要雙膝跪地,雙手托呈,奉于頭頂。不如,你也試試啊?”
沈婠後背一僵,似有愕然,夾雜着委屈和幽怨,卻并不具備任何殺傷力,依舊是孱弱之姿,纖柔之态。
至少,在沈謙看來是這樣。
她,太軟了。
軟嗎?
餘光将男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沈婠不以爲然。
甚至連驚訝都算不上,因爲眼下發生的一切和上輩子一模一樣,就連沈嫣說話的神态、動作,都是如此……記憶猶新。
沈婠沉默半晌,倏地雙腿一屈,毫無預兆。
眼看,就要跪下去。
突然,手臂一重,被人輕輕托起,她有些慌亂地擡頭,撞進男人眼底,裏面好似湧動着溫潤的光。
“哥!”沈嫣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來,“你做什麽?!”
“阿嫣,這個遊戲不好玩。”隐隐帶着警告。
“你爲什麽幫她?!”沈嫣雙頰漲紅,氣的。
男人正欲開口,突然一陣引擎聲傳來,“爺爺和爸媽回來了,你好自爲之。”
說完,大步朝外走。
沈嫣狠狠瞪了沈婠一眼,“咱們走着瞧!哥,你等我……”
看着兩人前後離開的背影,沈婠低頭,唇畔浮現一抹隐秘而詭谲的微笑。
到底是不一樣了。
上輩子,她沒跪,潑了沈嫣一身,卻被沈謙一個耳光打得永久性失聰。
這輩子,她依然沒跪,是沈謙親手把她扶住。
一聲輕歎逸出唇畔,沈婠擡頭環顧四周——
熟悉的沈家,我又回來了。
這次,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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