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跟上去,不過走了兩步,我又停了下來,看着他上了車。
我沒拿到金媽所在醫院的地址,我讓阿姨聯系聯系,确保人沒事。
阿姨是在第二天早上聯系上新照顧金媽的傭人,從她那打探到消息,說是人如今穩定下來了,不過确始終不太肯吃飯,醫生現在都隻能給她挂營養液。
我聽到這個消息半晌都沒說話,阿姨說:“小姐,要不您去勸勸金媽吧?她現在這般尋死,估計是因爲您那天說的話傷到她,所以她……”
去勸她?我去勸一個喂了我媽安眠藥的人别死?
說出去怎麽聽,怎麽都覺得荒唐。
對,荒唐。
我對阿姨說:“我不會過去的。”我又說:“你過去吧,醫生既然給他吊着營養液,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我起身去陽台透氣,阿姨見我這樣的态度,也隻得作罷。
之後幾天阿姨應該都去醫院探望金媽了,沒來同我說什麽,應當是沒事。
差不多一個星期,我接到莊民打來的電話,他說:“開顔,我現在已經從蘇黎世回來了,正在A市的機場,十點的時候我們在東方飯店約見吃個飯吧。”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家裏等莊民的消息,如今他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我自當是立馬回:“好的,我會在那等您。”
他咳嗽了兩聲說:“好,我現在坐車朝這邊趕來了。”
我們對話了這兩句,我們便挂斷了電話。
現在離十點不遠了,所以我便起身準備,提早趕到和莊民約定好的地方,可到達那,等到十點,卻不見莊民赴約。
我便給了他一通電話,電話接通,莊民在電話内同我說:“開顔,我現在路上有點堵,抱歉,讓你等這麽久。”
我立馬說:“莊伯伯,不礙事的,我是想詢問您吃什麽,我提前給您點。”
莊民笑呵呵同我說:“你給我點杯檸檬茶吧,到了我給你電話。”
我說:“好的,莊伯伯。”
我們挂斷電話後,我便喊來服務員,讓她給我提前準備好一杯檸檬茶。
服務員離開後,我依舊耐心的在那等着,又是半個小時過,莊民還是不見蹤影,我不斷擡頭望外頭看着。
這時我手機響了,是莊民的電話,他笑着說:“開顔,莊伯伯快到飯店門口了,你再等我兩分鍾。”
兩分鍾,應該是不遠了,我說:“那我去外頭接您。”
他說:“好的,開顔。”他告訴了我他的牌照。
我們再次挂斷電話,我便起身從飯店出來,去了外頭等莊民的車,果然兩分鍾後便見到馬路上有輛黑色的車從這邊飯店這邊行駛過來,我根據莊民給牌照進行對照,是莊民的車沒錯。
因爲這邊的停車場都滿了,所以他司機沒有開進來,而是在馬路邊上停下,莊民沒帶多少人過來,在車停下後,司機便從駕駛位置上下來,扶着拿拐杖的他從車上小心翼翼下來,莊民大概是讓司機先找地方停車,所以沒讓司機扶着,吩咐這司機上車,自己戳着龍頭拐杖戰戰兢兢朝這走來。
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感覺,便是老了,短短兩年,連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可見他這幾年身體是下滑的很厲害,想到當初他同我爸爸一起談笑的時候,還一臉的意氣風發,幾十年轉眼,他成了遲暮的老頭。
望着他,難免會想到自己的父親,心裏略微有點心酸。
我隔着大老遠的距離朝他喚了句:“莊伯伯!”
他聽到我的聲音,本來是在那小心走路,他瞬間擡起了頭,看到我,他也相當高興的朝我揮手,一臉慈祥的笑說:“開顔。”
他愈發高興的加快步子,朝我這邊走,我也小跑朝他走去,可是當我即将跑到莊民身邊,離他隻有一兩米距離的時候,忽然有雙手将我用力一拽,我想要回頭去看拽我的人是誰,忽然一聲巨響。
莊民被一輛失控的卡車從馬路上直接撞飛,我看着他的身子摔落回地,又緊接着被那輛大卡車從他身上碾壓過去,我聽到人群中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那輛卡車從莊民身上碾壓而過時,又失控沖到了路邊的電纜杆上,在撞上電纜杆的那短短幾秒,路邊電線火花四射,大卡車子發出刺耳的刹車,沖出好遠,被電纜杆攔着,巨響過後,瞬間便靜止在那。
地下是一地的血,我驚恐的瞪着雙眼看着前方,好半晌我才大喊了一句:“莊伯伯!”我想要沖過去。
我被路邊的人給拉住,因爲誰都不知道那輛卡車在撞上電纜杆會不會爆炸。
周圍來了好多人,全是路人,每一個人敢靠近,全都表情害怕的在那圍觀着,之後人群中有人大喊着快報警!快喊救護車!
路邊鬧成了一團,那些馬路上行駛的車,全都停止了行駛。
差不多十幾分鍾,有警車有救護車趕到,莊民的司機停好車趕來,看到的便是被碾壓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下的莊民,而他手杖就落在不遠處,斷成了兩截。
司機站在那徹底傻了。
我也傻了,甚至忘了趕過去,像個路人一般站在那傻傻圍觀着。
莊民的司機在那大哭大喊,救護車來了後,從車内湧出的護士以及醫生甚至隻是在莊民身邊停留幾秒,都未去查看,便對他宣布了死亡,他們迅速朝那輛大卡車趕去,卡車内的司機不知道是生是死。
莊民就在那一天,被一輛突然沖過來的卡車,撞死在了我面前,就在我們即将見面的時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我到達老宅,隻覺得渾身發冷,我就坐在沙發上發呆,電視是開着的,依舊放着狗血的電視劇。
阿姨從廚房忙出來,見我回來了,她忙喚了句:“小姐?”
我沒有理會她,隻是傻傻的在那坐着,阿姨端着手上的洗好的水果朝我走來。
這時,外面已經徹底天黑了。
從莊民出事,到事故處理,已經八九個小時過去。
阿姨見我半點反應也沒有,她輕輕搖晃着我的身子說:“小姐,您怎麽了?您怎麽不說話?”
她伸手來碰我臉,冷的,無比冰冷,她呀的一聲叫喚了出來,便說:“您這是怎麽了?怎麽一點溫度都沒有,是不是感冒了?”
她忙着要去打電話喊一聲,我想要阻止,可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想要去口袋内拿,可是擡手才發現,手機一直被我攥在手心内。
是陸雲清打來的,我摁了接聽鍵。
陸雲清在電話問我:“莊民死了?”
我坐在那,半晌都沒回應,陸雲清在電話内焦急的喚了句:“開顔?”
我反應過來,對她說:“是……”
陸雲清說:“怎麽會這樣?!怎麽就死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動了動幹澀的嘴唇,嘶啞着嗓音說:“車禍,是車禍。”
陸雲清完全不敢相信這件事:“怎麽會是這樣,怎麽會突然車禍。”
陸雲清又問:“你不是在跟他見面嗎?今天不是約好了嗎?怎麽出車禍?”
陸雲清不敢相信這件事情。
我聲音很弱很弱同她說:“我們還沒見到面,他剛下車,就被一輛疾馳的卡車沖了過來,撞飛了。”
陸雲清那邊是久久的沉默,她也沒再說話,隻有彼此都淩重的呼吸聲,在那交流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雲清說:“行,開顔,你先休息,這件事情莊家那邊會處理,别想那麽了。”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陸明過去陪你。”
我沒說話,緊接着,陸雲清挂斷了電話。
差不多一個小時,陸明的車停在老宅,他迅速從車内下來,看到沙發上坐着發呆的我,他沖了過來,蹲在了我身下,他似乎是怕吓到我,很小聲喚了句:“開顔。”
我聽到他聲音,動了動眼睛,看向他。
他緊抱在我。
我在他懷中哭着。
他安撫我:“沒事的,沒事的,還好你沒事,你沒事。”
我說:“是我,是我害死了他,當時他還在對我笑,很開心的跟我揮手,我就看着那輛卡車對着他撞了過來,我甚至來不及提醒他,我就看到他的身子飛了出去,接着,他摔到了地下,又被那輛卡車碾壓了過去,連尖叫發不出,他就死了,陸明。”
陸明緊抱住我說:“不要怕,開顔,不要想那麽多,那隻是一個意外,一個意外而已。”
陸明見我搖頭,他手緊捧住我臉,他說:“别哭了,開顔,你冷靜點不要再想那件事了。”
我已經哭到說不出話來。
他安撫了我好一會兒,見我情緒平息了不少,便扶着我從沙發起來說:“我先帶你回卧室休息。”
我腿腳仍舊是軟的,隻能借着他的力道從沙發上起身,陸明扶着我上樓。
阿姨給我倒了一杯水上來,然後讓我喝了,喝完後,我隻覺得自己似乎才算好點。
我在床上躺下後,對陸明說:“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陸明說:“你一個人真沒事嗎?你臉色還很不好。”
我對他說:“沒事,你回去吧,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陸明看着我。
阿姨在一旁說:“陸先生,我會照顧好小姐的,您還是先回去吧。”
大約是他待在這也不太好,所以陸明便沒再說什麽,隻得從我床邊起身,對阿姨說:“有什麽事,您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阿姨說:“好的,您放心。”
陸明便點頭,他看我一眼,便由着阿姨從房間離開。
陸明走後,我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想睡會,可是腦海裏卻全都是當時莊民被撞飛的畫面,還有有人在我身後拉了我一把,在我即将靠近莊民的時候,是誰呢,到底是誰,莊民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我們甚至連話都來不及說上兩句,他就突然死在了我面前。
這是意外嗎?真的隻是一場普通的失控,引發的事故嗎?
我喘着氣再次睜開眼,房間内黑漆漆的,我立馬開燈,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現竟然已經是兩個小時過去。
明明我才剛閉眼,怎麽就兩個小時過去了。
阿姨從外頭開門進來,見我醒了,便拿着毛巾替我來擦汗,她問:“您洗個澡嗎?”
我喘着氣:“我睡過去了嗎?”
阿姨說:“您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我明明感覺隻是一瞬,居然就兩個小時過去了。
我渾身冒着虛汗,我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阿姨說:“您要不要喊醫生過來一趟?”
我搖頭說:“不用,不用醫生,我沒事。”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晚。
第二天,陸雲清來了一趟我這,我發着高燒,是由于驚吓導緻的,阿姨喂我吃完退燒藥後,我便一直都躺在床上。
陸雲清見我這樣的狀态,她說:“要喊個醫生過來嗎?”
我說:“沒事。沒多大問題,會退燒的。”
陸雲清便讓阿姨給我物理降溫,多用毛巾敷敷,阿姨也忙了一早上了,不過在聽到陸雲清的吩咐,依舊沒有停歇的替我敷着。
陸雲清在一旁站着,看了好一會兒,她便坐下說:“我打電話過去詢問了莊民的事,聽說是卡車司機酒駕,所以才導緻的車禍,卡車司機也當場死亡,因爲撞上電纜是觸電導緻的,現在莊民的屍體還在警察局那邊,警察局那邊認定是個意外。”
陸雲清皺眉問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和莊民都沒說上兩句話嗎?”
我說:“沒有,他剛下車。”
陸雲清問:“怎麽會這麽巧?就在那個時候,這是個意外嗎?”
我沒有回答陸雲清,她從椅子上起身,便朝着窗戶那端走去,她焦急的來回走了幾步說:“怎麽會這樣,原以爲莊民回來,能問出些事情來,沒想到竟然會出這一茬事,警察那邊認定爲是意外,難道我們這些旁人還去同他們說有問題嗎?”
我太難受了,甚至都沒力氣和陸雲清說話,有些迷糊在那躺着。
陸雲清又回身看向我,想說什麽,可一見我雙眸是閉着的,躺在那臉頰通紅,便對阿姨說:“還是找個醫生過來吧,她現在情況好像不太妥當的樣子。”
阿姨忙說好,之後醫生來了,替我檢查了一番,陸雲清确認我沒事,才歎氣離開。
我一直處于迷迷糊糊昏睡的狀态,偶爾醒,偶爾沒醒。
昏睡到差不多傍晚六點的時候,我感覺屋内又進來人,阿姨在說話,我努力睜開眼去床邊,發現床邊站着一個人,房間内沒開燈,很暗很暗,隻感覺有道黑壓壓的影子壓在我身上。
接着有雙冰涼的手落在我額頭,他詢問了阿姨幾句什麽,沒久待,便又離開了。
我沒分辨清楚那人是誰,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次高燒一燒便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我從床上下來,基本上身體已經恢複了正常,人除了有點虛弱便沒什麽不适。
我給莊家打了一通電話過去,詢問莊民兒子如今的情況,莊民的兒子莊世在電話内同我說:“許小姐,我父親兩天後會在A市的南城殡儀館那邊下葬。”
我說:“這麽快?”
莊世說:“警察那邊認定是個意外,司機也死亡,他們已經結案。”
我本想說什麽,可是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
我便十分抱歉說:“對不起,那天如果不是我約見您父親,也不會……”
莊世說:“這是個意外,誰都沒料到我,我父親這次回來,除了是忙着祭祖,便是爲了來同您見一面的,可是誰都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
我還是很難過的同莊民的兒子說了聲:“抱歉。”
他靜默了一會兒說:“抱歉,我不能同您說太多,我有家人照顧。”
我說:“好,那我不打擾您了。”
莊世便要同我挂斷電話,我想到一件事,又忙說:“莊先生,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問您。”
他停了停便問:“什麽事?”
我說:“您知道您父親退出富安的原因嗎?”
莊世提到這件事情上,很快速的回了我一句:“抱歉,我不清楚。”
他又說:“如果您沒别的事情,我挂電話了。”
我說:“好吧。”
電話那端傳來斷線聲。
莊民的死,就代表我唯一的線索斷了,真是意外?我不太相信,可是莊家那邊結案,我又能多說什麽。
總覺得莊家對于股份的事情,有些晦暗如深,而莊民恰好死在同我見面的關鍵口上。
我想到了陳青川,可這個念頭緊接着被我壓了下去。
莊民吊唁的那天,我去了,來了許多的人,靈堂裏全是莊家的哭聲。
我站在靈堂望着他的遺照,許久都未動,之後由身後的人提醒,我才将手上的白色菊花放在他的遺照下,我去了一趟莊民的兒子那,他們要答禮,我見到了莊世,和莊民很像,長得文質彬彬,我同他交流了幾句,他未同我說太多,我想着他多少是會因爲莊民的死介意我的,所以我也沒有停留。
從靈堂離開了。
之後陸雲清又約我見面,我到達咖啡館後,她坐在那等着我,我在她面前坐下,陸雲清遞給我一杯咖啡,我沒接,我說:“我感冒剛好,暫時不喝。”
她便讓服務員給我了我一杯熱牛奶。
接着,陸雲清才說:“這個案子疑點重重,可是警察局卻早早結案,莊民的兒子都常年在國外,在國内也沒人脈,所以事情也就這樣馬馬虎虎完了。”
陸雲清說:“這對于我們來說,是相當一件不利的事,莊民一死,我們所有線索全都斷了。”
我沒說話。
陸雲清看着我,好半晌,她問:“開顔,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沒同我們說?”
我說:“當時情況很混亂,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陸雲清臉上帶了些怒意說:“你最好去問問陳青川。”
她幹脆從椅子上起身,提起包就走。
莊民一死,陸雲清之前所花的功夫,在這一刻全部斷掉,本就沒多少線索,如今死了一個莊民,她倒是白忙活了一場。
她不知道是在爲自己的心血一場空而生氣,而是因爲我的悶不吭聲而生氣。
她怒氣沖沖的從咖啡廳離開。
我也沒有追,更沒有去挽留,隻是坐在那看着。
和陸雲清見完面,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走了好一會兒,我站在馬路上,幹脆攔了一輛車去找陳青川,到達他家裏後,我沒想到陳母跟陳麟會在那,母女兩見我就這樣沖了進來,當即從沙發上起身。
家裏的保姆連忙來攔我,對我說:“這位小姐您不能進來。”
我說:“我找陳青川。”
陳母和陳麟走了過來,擋在我面前,陳母充滿怒意說:“你怎麽這麽不要臉,竟然還找來了這?”
她對着保姆說:“趕她出去!”
保姆便再次擋在我身前說:“您出去吧。”
我将那保姆用力一推,她根本沒料到,被我推得連連往後推着,我也沒理會她們母女兩,直接朝上樓頭。
陳母在那大叫着:“你這個女人,你到底懂不懂理了!誰允許你上去的!”她和陳麟匆忙追了上來。
我頭都沒回,走到陳青川書房,我将門用力推開。
門啪的一聲撞在了牆壁上,裏頭的人因着這聲巨響,全都朝門口看了過來。
陳青川不僅在書房,還有一個人也同他在書房,那就是A市的警察局局長,我見過一次。
兩人全都看想我。
陳母和陳麟都跟在我身後,不過到達門口後,見我停下,她們也緊急停了下來。
陳青川穿着睡衣坐在書桌前,而那警察局局長坐在他對面,那警察局局長看向陳青川,下一秒,他便笑着從椅子上起身,朝我喚了句:“許小姐。”
我身後的陳麟對裏頭的陳青川說:“哥!是這個女人自己闖上來的!”
陳青川也起身,看向我。
我沖了進去,走到陳青川面前,我說:“我有事要問你。”
那警察局局長見這樣的情況,便笑呵呵說:“那、那我先走?”
他問的是陳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