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何征的名聲真的不好,現在被認爲經濟系大一的新老大,雖然沒有跟其他人的老大有沖突,可是因爲太搶風頭了,所以各種傳聞滿天飛。
第一個被問到的是不是真的脫光了年級學習最好的男生衣服,逼着他在教室裏面裸奔。當然這也有好幾個版本,傳播最廣的是何征還買了一塊肥皂,張亮沒敢撿,吓得光着定就跑出去了。
第二個傳聞是他是六姐的姘頭,六姐給他錢開了一個酒吧。六姐在夜晚的江湖地位是很高的,至少學生沒有人敢惹她的,畢竟大大小小那也算是混混頭目。所以今天一看是何征這個六姐的“兄弟”這仗也就打不起來了。
但是還有第三個傳聞,跟第二個有點矛盾,說何征是富二代,他爹是天華集團的大領導。這也不是沒有來由的,混子的學習肯定不好,但是何征能以排名第一的成績進入天華集團,這似乎說明了很多問題。何征有錢,那麽酒吧就未必是六姐給出的,隻是六姐肯定是入股了,因爲她帶人站台那一天也同時給四周所有的混混打了招呼,要求照顧酒吧,自己家生意别搗亂。
學生混混跟社會的混混比不了,怎麽混都是人家的小弟,老大都特意說話了,他們當然不敢招惹夢bar。
這些消息何征聽到,也覺得内心有點犯苦。
他還真的沒有混社會的心思,雖然說不在意自己名聲吧,卻也覺得自己做得似乎不太對。
打着哈哈喝完酒,把所有的單都買了,當然沒有地方去了,幹脆跟着小敏回到了酒吧,小敏睡在行軍床上,何征就和衣躺在地上。
兩個人在黑暗中安安靜靜,聽着彼此的呼吸。
半天之後,小敏輕輕喊了一聲哥。
何征嗯了一聲,然後小敏輕聲說:“哥,你還記得我親哥嗎?還在監獄呢。”
何征怎麽可能忘了?當初差點死在她哥的手裏。
小敏慢慢說:“他從小就混社會,每天都在混,可是混到了最後有什麽?什麽都沒有,現在連自由都沒有了。哥,混社會沒有什麽好的。你覺得那些人呼朋引伴,稱兄道弟挺好玩的。可是我是過來人,我告訴你,這年頭隻有錢,沒有什麽兄弟。”
何征又嗯了一聲。
小敏柔聲說:“哥,我不想讓我另一個哥哥也進去。你是一個好人,你救過我的命,我也看到過你多麽的有勇氣。大學很适合你,但是混社會不适合你。你當不了壞人的。”
何征苦笑了一下,然後說,可是我就是想要當壞人,當渣男,當王八蛋。
小敏安靜許久,慢慢說:“哥,你當不了壞人的。”
何征愣了半天,然後問,爲什麽?
小敏又慢慢的說:“不爲什麽,你或許很努力的想要當個壞人。但是你當不了的。人啊,就算是死去活來,經曆九九八十一難,這些磨難能讓人懦弱,能讓人成熟,能讓人糊塗,能讓人清醒。但是卻不可能讓一個人從好人變成壞人,也不可能讓人從壞人變成好人。你是個好人,無論你怎麽努力想要當個壞人,你終究是個好人。”
何征突然感覺心悶。
他不想當好人,他也不能當好人。
他厭惡這個世界,跟厭惡自己之前老老實實的樣子。
何征咬牙說,可是我就是要當個好人。
小敏突然笑出了聲,她翻了個身,對何征說:“我就躺在這裏,你要是想當壞人的話,那麽你就上來。在這裏我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幫我。”
何征一愣,喃喃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敏說:“你知道你爲什麽當不了壞人嗎?因爲你有底線。一個人隻要有底線,那麽再壞也不會有多壞。哥,你知道我這輩子看過多少壞人嗎?不,你知道我見過多少好人嗎?我告訴你,連十個都沒有。全都是壞人。這個世界不缺壞人的,哥,在這黑暗的世界裏,當壞人不是什麽能耐,當好人才難啊。”
何征真的想不到小敏會說這般的話。
突然一句話閃現在腦海中。
“思古之聖賢,與我同爲丈夫。彼何以萬世可師,我何以一身瓦裂?”
這話很莫名其妙的蹦到了何征的腦海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從什麽地方看過,隻覺得這話入腦他打了一個激靈。
小敏見何征當不成壞人,轉了過來,把手伸下來,黑暗中摸到了何征的手,輕輕拉住。
然後她輕輕說:“哥,我困了。就當是妹妹求你,不要去混社會,你不适合混社會的,而且……我不想再送一個哥哥進去那裏。好嗎?求你了,答應我。”
何征嗯了一聲,其實他也沒有真的混社會,那些名頭都是别人按在他身上的。
雖然說也算是實情,但是出發點是完全不同的,何征完全是因爲對生命的大徹大悟,然後遊戲人間。
可這看在别人的眼裏,遊戲人間跟混社會的确區别也不太大。
何征聽着小敏的呼吸,真的是第一次對自己當渣男這件事兒産生了懷疑。
他之前一直都在自我催眠,無論碰到什麽事情,總是搬出這個理由,把它當成自己一切不負責任的借口。
可是當一個渣男給他帶來了顧一夢,卻不是他喜歡的顧一夢。
當一個渣男讓他離開了蘇玲,卻是他舍不得離開的蘇玲。
當渣男給他帶來了很多東西,卻也讓他失去了很多東西。
何征不敢去權衡得到與失去之間的關系。
直到今天小敏說他當不了一個壞人之後,何征這才覺得周身冰涼。
當一個壞人的确讓他很辛苦,讓他很累,他的心跟靈魂正在割裂,面對每件事兒中總是在矛盾中掙紮。
可是當好人便是他想要的嗎?
好人他當過,然後呢?
那個世界将他的心傷成了渣,又把他的身體轟成了渣。
現在他還要再一次經曆那一切痛苦嗎?
當他蠕動着把破碎的身體重新拼合,小心翼翼把自己的碎成粉的心一塊塊粘合在一起的時候。
他的痛苦又有誰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