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蘭爲什麽哭?其實她也不知道。
隻是此時此刻,她真的隻想哭。
這麽多年她無依無靠,隻能靠最肮髒卑賤的事業維持兒子的生存。
多少個夜晚她含着淚匍匐在男人的身上,忍受着各種肮髒龌龊的男人在自己的身體裏橫沖直撞。
别人以爲她賤,以爲她騷,以爲這是她自願的。
丁蘭從來一句話都沒有反駁過,反而用風騷去當成自己唯一的盔甲,保護自己去面對世俗所有的惡。
面對那麽多羞辱的時候丁蘭都沒有哭過,此時此刻反倒哭了。
丁蘭捂着臉光着跑了出去,何征其實也不知道丁蘭哭什麽,他起來洗了個澡,穿好衣服再出來的時候,丁蘭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她紅着眼坐在那裏,低頭不語,何征悶聲吃完早餐,聽到丁蘭蚊子聲一般的說:“在職工三院,我們下午去好嗎?我一夜沒有睡。”
何征點頭應允,丁蘭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間,站在門口對何征說:“借你的錢,我恐怕是還不上了。我這房門随時爲你開着……你别嫌棄我,我還是很幹淨的。沒有病。”
何征有點傻眼,丁蘭咬了咬唇,轉身進去,門卻開着。
何征走到了門口,看到丁蘭鑽進被窩,此刻正露出一雙大眼看着她,眼睛通紅,楚楚可憐。
何征輕聲說:“睡個好覺吧,我們下午見。”
然後幫丁蘭關上了門。
丁蘭看着門關上,懸着的心落下來,頓時覺得空落落的。
她把自己蒙入被中,又輕聲抽泣,昏昏睡去。
而這一面何征走出了旅館,他身上的現金不多了,這個地方又沒有銀行,當下決定去次北京城。
要說他回來這一次還真的沒有進城玩一玩,按照村民的指點找到了公交車,這城際公交一個小時路過一次,何征上車進京,倒也跟農村人一般東張西望。
此時的北京城還沒有那麽大的吓人,長安街上人來人往,車子也能沒事兒停停。何征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天安門,覺得顔色似乎比将來更加的鮮豔,其他的地方變化也不太大。他對于這一片的記憶也就是坐車的時候路過而已。
何征在這附近轉了一大圈,取了兩千塊錢防身,又給孩子買了很多零食玩具。
要說此刻的東西還真的便宜,慢慢兩袋子的東西花不了二百塊錢。
眼看到了中午又跑到全聚德享受了一次沒有過百的烤鴨,想一想上一次看到688一隻烤鴨的時候,何征的肝兒都是顫的,硬是沒敢吃一隻。
何征找不到回去的公交車,幹脆吃完烤鴨給旅館打了個電話,丁蘭接起來,何征跟她約定三點在醫院門口見。
又逛了一大圈,到了三點在醫院門口見到了丁蘭,而後又見到了丁蘭的兒子小明。
孩子出乎意料的白胖,似乎在這裏養得很好,他看到丁蘭有點陌生,看到何征更是有點害怕,倒是對進來的護士很熱情,上去就挽着手叫人家媽媽。
丁蘭神色有些苦澀,何征這面将零食玩具倒了一床,立刻吸引了孩子的目光。
小明跑到床邊,抓起了玩具槍就突突突的喊着,何征那面配合着做着中槍的姿勢,引起了孩子哈哈大笑。
小明在這個病房裏面住了好幾年,裏裏外外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可憐孩子,父母都不管他。丁蘭一如既往的把苦澀咽進肚裏,無視了所有人對她的目光。
她看着小明跟何征玩得前仰後合,在她的印象中兒子從來沒有如此的開心過。
丁蘭輕輕擦了擦眼淚,然後笑看二人的嬉笑,最後也加入了進去。
三人在病房玩到天黑,要不是那群人看小明這個孩子可憐,應該早就把他們趕出去了。
何征又帶着小明跑出去吃了肯德基,臨回醫院的時候,小明突然抓住了丁蘭的手,哭喊着說要回家。
小明已經許久沒有回家了,他每日在醫院都要打兩針針劑來抑制病情,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挺過。丁蘭低頭跟小明商量了一下,結果小明就是不肯回醫院,隻是哭喊不回醫院,不要打針。
丁蘭也哭了,抱着小明哭着說:“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啊。你知不知道爲了讓你能打針,媽媽都做過什麽?”
何征輕輕把手放在丁蘭的肩膀上,然後說:“要不然回家住一夜?明天早晨我們送他回來。一大早就回來。”
小明聽到何征的話,頓時眼睛一亮,用力的點了點頭,伸手去擦丁蘭的眼淚,含着淚說:“媽媽,我明早就回來。好嗎?我會聽話的。我今年就回家這一次,然後我就在醫院乖乖的。好嗎?”
丁蘭抱緊了自己的兒子,哭着說:“好的,我們回家。”
何征招手打車,這大半夜的去城外,司機回頭看了看女人小孩兒,然後加了五十。
丁蘭心疼錢,作勢就要下車,何征慌忙把錢掏了出來遞給司機,然後高聲說:“我們回家。”
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深夜,小明在丁蘭的懷中早就睡了過去,丁蘭把小明抱到了自己的房間放在床上,看着門口張望的何征,她走到何征面前,輕輕拉住了何征的手說:“今天謝謝你。我從來沒有見到他如此的高興,我也從來沒有日此的高興。”
何征點了點頭,剛要走,卻看到床上的小明揉着眼睛坐起來,喃喃道:“我要跟大哥哥一起睡。媽媽跟大哥哥一起陪我睡。”
丁蘭臉色一紅,拉緊了何征的手,硬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床邊,再然後在小明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說:“好的,你乖乖睡覺,媽媽跟哥哥就在你的身邊。
說完擡眼看向了何征,眼神中全都是哀求。
何征坐在床邊,躺下,然後伸手拍着小明哼着歌,丁蘭走到了另外一側,也拍着小明哼着歌。
小明漸漸在二人中間睡去,丁蘭口中的歌聲并沒有停,隻是那雙眼睛含情脈脈的看着何征。
那眼神之中帶着的渴望,照得何征無處躲藏。
隻是他再渣,似乎也不能在人家兒子面前幹這事兒,當下和衣躺下,躲閃着丁蘭的目光。
他感覺丁蘭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然後她也緩緩躺下。
兩個人隔着一個孩子彼此相望。
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