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征在拉扯中給母親磕了三個頭,他說:“今天如果你不跟我去醫院檢查,我便在這裏不起來。”
母親老淚縱橫,坐在地上抱住何征的頭,一面心疼地摸着何征流血的頭,一面生氣的打着何征的後背。
她說:“你這個娃啊,平日裏那麽孝順聽話。今天怎麽這樣了?這麽倔呢?上個學怎麽還這樣了呢?媽都認不出來你了。”
何征咬了咬牙,此時此刻他沒有其他改變母親想法的能力,唯一能做的隻有苦肉計,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心疼自己,隻要自己磕下去,她總會妥協。
何征作勢又要磕頭,母親死死抱住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說:“我去,我去。去市裏,去大醫院。”
何征的家其實就在市的邊緣,屬于城鄉結合部,當時的城市發展緩慢,還看不到這塊地的未來,但是何征知道這一片的每一個趴趴屋裏将來都會誕生一個百萬富翁。
他拉着母親上了去市裏的客車,三十分鍾便到了市裏,何征的母親很少進市,路途還沒有這個二十年沒回來的人熟。
何征帶母親進了醫院,母親對何征執意挂内科的号表示不滿。畢竟她所有的難受都集中在後背的外表,腰酸無力皮膚瘙癢,背部疼痛,她覺得就是累的。想要随便挂個号,醫生給按兩下吃點去痛片就算了。
但何征就是一定要讓她去内科,進去之後直接說要拍彩超,看腎髒。
醫生都有點吃驚,詢問了一下,覺得何征母親的症狀符合腎炎的表征,更何況彩超這時候還屬于高端器材,能開出一個是一個。當下開了彩超單子,何征用母親給自己的五百塊錢交了費,回來騙她說隻需要六十。可就是這六十也讓母親不太高興,被何征拉進了彩超室。
毫無意外,腎炎。
醫生立刻開了各種化驗單子,檢查下來已經是腎炎5期。
何征在母親最後的日子曾經惡補過這方面的知識,他很清楚腎炎5期其實已經是尿毒症了。
拿着結果的時候何征哭了,他以爲上天是讓他回來補救的,但是他已經晚了。
而他更不敢想象已經到尿毒症的母親是怎麽堅持到自己大二的,這中間經曆了多少的痛苦。
何征拿着化驗單子跑到衛生間嚎啕大哭,出來見母親孤獨的身影坐在大廳中等自己,他擦幹眼淚,到母親面前把單子遞了過去。
母親當然不懂5期是什麽概念,何征說:“醫生說了,腎炎一共有十期,你這個是中間的。不好不壞,但是身體的确有病了。要好好吃藥。藥不貴,一個月三四十塊錢,但是要堅持。”
母親松了口氣,她說:“有病就看病,你看你弄得又哭又嚎又磕頭的幹什麽?你這個孩子真的變了,以前你可不這樣。那我們回去吧,别在大醫院開藥了,家門口的診所便宜點。”
何征知道這個時候吃藥其實不解決根源問題了,點頭跟母親回家,果然母親連買藥的事兒都沒有提就去水果店開門了。
何征借口找同學玩,今天晚上不回家了,轉頭又跑到市裏,又找到那個大夫。
大夫看到化驗單子直搖頭,對他說:“住院吧,暫時先每日透析,然後排隊等腎髒吧。”
何征搖了搖頭,他的母親經曆過等腎髒的過程,但是同病房的已經有等兩年的,得病的人那麽多,捐腎的人寥寥無幾,以母親所剩的時間她根本就不可能等得到。
何征說:“大夫,我知道有賣腎的,你有渠道嗎?”
大夫一愣,看了看何征,搖了搖頭說:“沒有,賣腎是違法的。”
何征眼圈一紅,無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幾乎已經沒有力氣起來,坐在那裏低頭半天。大夫也不急,在那裏喝着溫吞水,半天突然緩緩說了一句:“換腎的費用很高,你們承擔得起嗎?”
何征眼睛一亮,他慌忙點頭,然後說:“我們家有錢,隻要能找到腎源,我們就買得起。”
大夫想了想,站起來把門反鎖,然後坐會來說:“腎源倒是有,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匹配。前期匹配化驗,兩千塊錢營養費。如果運氣好匹配上了,當場給中間人五萬,進手術室再給五萬,手術成功之後給十萬。中間人隻管匹配跟手術,愈後出現任何問題對方不負責。”
二十萬?
這對于此時此刻的何征家當然是個巨款,他知道自己上大學的時候母親不光沒有存款,還爲了他借了三千塊錢的外債。
但是對于回來的何征來說,似乎又覺得自己有能力弄得到,他雖然沒有仔細想,可是二十年的信息差,足夠讓他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何征點了點頭,大夫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有點土的學生真這麽有錢。
他眼前一亮,能夠促成這個交易,中介費便有五萬塊,當下心中大喜,又說:“還有手術費跟住院費。之前做過,如果愈後順利的話在八萬左右。如果不順利的話,進重症監護室了,那就說不準了。不過這麽大的手術,一共準備五十萬吧。”
五十萬!
何征點了點頭,醫生又狐疑地看了他半天,然後在抽屜下方找到了一張名片,對他說:“就說一附院的李醫生介紹的。你們确定之後也跟我聯系一下,我将來給你主刀。”
何征當然知道這是一個利益小團體,這樣也好,對于他來說救母親才是最重要的。
他握着名片走了出去,找了公共電話打了過去,對方約了個地方見面,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光頭大漢,一看到何征隻是一個小孩兒模樣,一把抓住何征的肩膀罵了一句耍老子。
何征慌忙說自己有錢,那人也不理他,将何征推倒在地,轉身欲走。
何征上前張開手臂攔住對方說:“我真的有錢, 你确定你有腎源嗎?如果有的話,我會先把存折給你看之後再安排配型。可不可以?”
秃頭眯着眼看了看何征,然後說:“拿出來二十萬的存折。然後我們再談。”
何征慌忙點頭,看着秃頭遠去的背影,他靠着牆坐在地上。
他的兜裏隻有八十塊錢。
上哪弄二十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