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明明地面是風和日麗, 雲層卻有些陰沉, 飛機穿梭于雲端,安靜的機艙隻能聽到廣播裏柔和的女聲, 提醒乘客即将進入平流層。

程恩恩從登機後就閉着眼,腦子裏卻沒有片刻是安穩的。一直睡不着, 失憶前和失憶後的,許多畫面交錯閃現。

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 太多的記憶一下子從密封的匣子沖出,爆炸式的信息攝入, 大腦一直處在高強度的運轉當中, 太陽穴突突地跳, 一陣一陣的疼痛。

她沒有拿任何行李, 下了飛機直接打車,去海邊。

司機是一個本地大叔, 蓄了一撇胡子, 邊發動車子,邊從後視鏡掃了她一眼,說:“今個兒這天可不适合去海邊啊,天氣預報有大暴雨, 你看外頭這雲, 馬上就得變天。”

“沒事。”程恩恩的聲音有點虛弱。

大叔又看她一眼:“妹子,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啊, 要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看海的機會多得是, 别圖一時, 待會兒淋雨再感冒了。”

從記憶複蘇開始,程恩恩的臉色就沒好過,嘴唇沒一點血色,飛機上沒吃東西,連口水都沒喝,這會兒的樣子自己從鏡子裏看一眼,都覺得難看。

“去海邊。”她堅持。

說完怕大叔再絮叨,直接閉上眼。

到海邊,租了艘小型快艇出海。天色越來越陰,雲層壓低,大暴雨已經蓄勢待發。

駕駛員是個年輕小哥,正因爲年輕,膽子大,才接了程恩恩的單子。行駛到約五六公裏的水域停下。

“你說的那個位置,應該就是這兒了。十多年前的事兒,我也沒親眼見過,要是我爸在,估計能知道準确位置。”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海域,背後是遙遙可見的海灘,程恩恩神情恍惚,像是沒聽到他的話,隻是沉默地望着深色海水。

“诶,你爲什麽非要來找這種地方?”小哥在她身後彎着腰,跟她一塊也往水裏看。

一般提出這種奇奇怪怪的要求,惡劣天氣還非要冒險出海進山的,不是什麽科考隊就是什麽探險隊,但她一小姑娘顯然不像。瞧這副樣子,倒像是,來悼念某個已逝故人,或者幹脆是殉情。尤其是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

小哥心裏一緊,忙打起精神盯着她的動作,生怕她一不小心尋短見。開玩笑,人要是在他的船上出了事,那他除非跟着跳下去,否則無論如何也洗不清了。

程恩恩依舊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伏低身體,慢慢靠近海水。

“诶诶诶,冷靜!你想幹嘛?”小哥立刻伸出手,準備她一有動作就及時抓住她。

程恩恩隻是将手伸入水中,半隻手掌沒進去,感受着海水的流動,和溫度。

挺冷的。

起初隻是冷,漸漸地,待久了,寒意開始侵入骨骼。

她受不住,将手縮回來,看着毫無變化的海面。

手的來去帶起輕微的漣漪,很快便被大海卷走,無聲無息地消失,甚至不如風帶來的波動。就像當年一百多人葬身于此,如今也不剩任何痕迹。

不知道哥哥墜入海裏時冷不冷,有沒有害怕。

他一定在念着她,可她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該走了。”風越來越大,滴落在身上的雨滴讓小哥擡頭,看了眼愈加陰沉的烏雲,“趕緊的,沒時間了,等會兒浪一起來,我們倆都得栽在這兒。”

程恩恩最後看了眼幽深的海水,用手背蹭掉眼淚,坐回去。

“走吧。”

快艇迅速開動,雨勢越來越大,船身的晃動也越來越強烈,海浪一次一次地積蓄力量,在船下不停湧動,似乎勢要将他們掀翻。

程恩恩抓着扶手,回頭看了一眼。

方才尚顯平靜祥和的大海,不知被什麽激怒,狂風掀起巨浪,從後方氣勢洶洶追趕而來。

“抓緊——!”前方小哥撕扯着嗓子大喊。

程恩恩下意識抓緊,将上身趴了下去。

下一秒,艇身右側猛地一震,像被什麽巨大的力量狠狠擊中,整艘快艇驟然失去平衡向左側翻下去。

海水狠狠拍在身上,如同巨人的一巴掌,冰冷和痛感都直接而強悍。

程恩恩隻感覺到天旋地轉,眼前暈眩,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還在船上。她在失重感帶來的強烈恐懼中,本能地緊緊地攥住扶手,兩隻手臂因爲太過用力而僵直發抖。

那陣失重感很快消失,她像是被抛起又重重落下,屁股在座椅上颠了一下。這才發現快艇已經恢複平衡,不知如何從那個浪中死裏逃生,疾馳向海灣。

一路有驚無險地,總算成功上岸。

從快艇上下來時,程恩恩已經濕透了半邊身體,小哥的狀态一點不比她好,外套脫下來一擰,嘩啦啦的水。

“刺激吧?”他揪着裏頭長T的下擺也擰了幾下,瞥着程恩恩,語氣帶着點笑,也帶着年輕人的狂妄。

畢竟是因爲自己遭了連累,險些沒命,程恩恩說,“今天謝謝你了,錢我再多給你一倍。”

“這點浪,對我來說家常便飯。”小哥把擰得半幹的外套穿回去,“不過你要給,我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程恩恩也不在乎那點錢:“你應得的。”

這種私人駕駛員挺多的,大家似乎都互相熟識,小哥走過去時一幫人噓寒問暖。

“瞧你這身上澆成什麽樣了,不讓你接你非接,這麽大的浪,也就你們年輕人不怕死。”

小哥笑嘻嘻:“沒事,我命比浪大。”

“哎喲,笑成這樣,這單沒少賺吧?”

“那小姑娘開價兩萬。”

“爲了兩萬這麽冒險,不至于。”

小哥等大家七嘴八舌議論完,那邊瘦瘦弱弱的身影也走遠了,才說:“剛剛給我翻了一倍,四萬。”沒等大家的震驚表達出來,緊接着說,“還有個男的說額外給我十萬,不能讓她出事兒。”

“什麽十萬?我怎麽不知道?”

“出趟海一個鍾頭十四萬,草他媽的早知道我就接了,你不早說!”

早點沒接我也不知道啊。小哥懶得多說,拍拍屁股起身走了。

D市的雨不比A市柔和連綿,狂風暴雨這四個字用來形容今天的天氣再合适不過。程恩恩從船上下來身體濕了半邊,沒走幾分鍾,另半邊也被淋透了。

附近酒店旅館遍地都是,她找了近處一家看起來亮堂些的走進去,頭發和衣服往下哒哒地滴水,證件和卡拿出來也濕涔涔,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要一間能看到海的。”

前台雙手拿起兩張卡片,程恩恩又補了一句:“樓層高一點。”

“27樓行政套房,海景陽台,您看可以嗎?價格兩千……”

程恩恩打斷:“可以。”

房間開好,前台将單據房卡連同她的卡片一起遞過來,大約看她渾身濕淋淋,又問:“女士,需要爲您準備感冒藥嗎?”

“不需要。”程恩恩接過東西,“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擾我。”

電梯剛好沒人,她累得快虛脫了,強忍靠向電梯壁的沖動,直挺挺站着。到27樓,走出電梯,腳步聲被地毯盡數吸收。她刷卡打開門,東西随手往桌子上一扔,沖進浴室,趴在洗手池幹嘔了幾下。

一下午沒吃東西,在快艇上那一陣晃蕩,早就犯惡心了。

什麽都嘔不出來,她打開水龍頭,在唰唰的水流聲中緩了緩,直起身,脫了衣服進淋浴間。

頭疼得快爆炸了,沖完熱水澡,程恩恩走出浴室時眼前幾乎是花的,看不清東西。頭發都沒吹,濕漉漉的水順着發絲往下流,她摸索着走到床邊,倒了下去。

-

“一整天沒開過房門?”

誠禮辦公室,江與城站在窗前,窗外夜色濃郁如墨,他眉間深深皺起。

“從昨晚九點半進入酒店房間,就沒有出來過,也沒有叫過餐點,或者其他任何客房服務。她特地交代過任何事情都不要去打擾。”方麥冬一五一十回答。

“她不會想不開,藏在房間裏……”範彪的話還沒說完,收到方麥冬的眼色,忙閉嘴。

江與城并未生氣,望着窗外道:“她不會。”

程恩恩也許有許多小毛病,自卑,敏感,甚至多疑,但她絕對稱得上一個好媽媽。

童年的不幸和父母關愛的缺失,是她最大的忌諱,所以在有了江小粲之後,無論是撫養還是教育,都千倍百倍地用心。她曾經缺少過的一切,從小吃過的苦,一分一毫都不想讓孩子經曆。

哪怕她恨方曼容與程紹鈞,在江小粲面前還是扮演着母慈女孝。就連每次和江與城吵架,都一定一定會瞞着,不讓江小粲知曉一分。

知道程禮揚去世真相的那天,是唯一一次她失控,在客廳裏就開始與他争吵,歇斯底裏的哭喊,最終吵醒了已經睡下的江小粲。

那是江小粲第一次親眼看到爸爸媽媽吵架,也是第一次看到程恩恩那副樣子,吓得呆立在那兒。

即便是當時那樣幾乎失去理智的時刻,程恩恩還是立刻從崩潰邊緣将自己拉回來,所有的怨怼與憤怒都收斂,蹲在江小粲身前道歉:

“粲寶兒是不是吓到了?對不起,媽媽不喊了,媽媽小聲說話,粲寶兒不要怕,對不起……”

她不會輕生。

爲了江小粲,她也會好好活着。

“工作人員說她昨天淋了雨,渾身濕透,也許是生病了。”方麥冬道。

江與城又站了片刻,才轉身走向辦公桌,邊道:“再等等。明天上午如果還沒有動靜,叫人開門進去看看。”

-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是一種渾身無力的虛脫感。窗外一片漆黑,偶爾閃過海面反射的粼粼波光。

程恩恩看了眼時間,3月14日03:18。

她竟然睡過去了一天,29個小時。

再閉眼也睡不着了,天還沒亮,她下床,走到海景陽台,看了看遠處的海面。

雨似乎已經停了,但海面并不平靜,潮水在寂靜的深夜無聲湧動。

窗邊有一架藤編的吊椅,墊着看起來柔軟舒适的毯子和抱枕,程恩恩卻直接席地而坐,抱着腿,靠着背後的牆,對着海發呆。

從夜幕到破曉,她坐在那兒,像個等人高的娃娃,一動不動。

第一縷陽光從海平面後升起,晨曦帶着希望照耀在她的身上。

程恩恩很久前就鬧着想看海上日出,程禮揚也曾經帶她到海邊度假,她每天都起不來,一次又一次地錯過陪他看日出的時機。

那時候不知道一旦錯過,一輩子都再沒有機會了。

可是程禮揚從來沒有怪過她,回程的時候她懊惱自己賴床,程禮揚還笑着說:“沒關系,能賴床是福氣。我這麽努力工作,不就是爲了讓你想賴床就賴床嗎。”

忽然覺得餓了。

程恩恩想站起來,腿剛一動,一陣劇麻。她保持着姿勢挺過去,才撐着地站起來,踩着如同一根根針在紮的腳心,走到桌邊,拿起酒店座機。

餐點很快送到,推餐車的服務員離開後,客房部經理領着幾位女員工進來,各自懷裏捧着一套衣服。

“程小姐,這是爲您準備的服裝,已經清洗幹淨并熨燙整齊。”

程恩恩站在餐廳,盯着那幾套已經搭配完備的衣服,沉默片刻,說:“你們酒店的服務真好,還自費給客人準備衣服。”

她的嗓子有點啞,起初以爲是剛睡醒,但這會兒完全沒有好轉的迹象,大概是感冒了。

經理保持着職業性的微笑:“是江先生爲您準備的。”

程恩恩什麽反應也沒有,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勺子時說:“放那兒吧。”

她兩天沒進食了,喝了兩口湯,胃口打開,饑餓感也随之蘇醒了。

經理在那邊又說了幾句什麽,她壓根沒聽見,隻顧着低頭吃東西,連一排人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這個酒店的食物做得很好,但也可能是餓極了,什麽都覺得分外好吃。

吃飽之後,程恩恩走向琳琅滿目如同服裝店的服裝架,随便挑了一身換上。

尺碼自然是剛剛好的,江與城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程恩恩下樓,從大堂經過時,一位穿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員小跑過來,雙手恭敬地呈給她一把傘。

看起來并不打眼的黑傘,但是英國品牌Brigg的代表作,馬六甲藤制傘柄,絲綢傘面,且是獨家定制,傘柄弧度根據主人的手掌做了微調,金制銘牌上刻着“C&C”。

江與城并不是一個特别講究的人,特地定制這麽一把雨傘,是因爲程恩恩很喜歡某部日劇裏介紹它的方式:“打開時會聽到像踏過初雪時的聲音”。

“雖然現在沒下雨,但近幾天降雨概率很高,程小姐出門還是帶把傘吧。”工作人員的語氣幾乎稱得上哄勸。

程恩恩盯着那傘看了一會兒,什麽也沒問,更沒接,走到門口拿了把酒店爲客人提供的雨傘。

也是黑的,但質感與那把定制比起來,差遠了。

工作人員急了,捧着傘追過來:“程小姐,您還是用這把吧。”

“讓他回去吧。”程恩恩說。

工作人員明顯愣了一下:“什麽?”

程恩恩把傘當拐杖使,拄在地上,繞過對方往外走。

“我不想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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